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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月落星河空皎皎 9

2024-06-01 18:42:17 作者: 張納言

  女人在前帶路,甘小滿當然熟悉這裡,幾個月前甘薇在此住了好久的醫院。電梯直通二十六層,是vip病房。甘小滿還是第一次來,走廊寬闊,安靜得幾乎像是沒人。女人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一間房,輕輕敲門推開,內里已經有人迎出,是方才照顧陸廷全的護士之一,看來事出突然,他臨時把自己的護士打發來了。

  章坤棟便問:「怎麼樣了?」

  女人輕聲:「已經聯繫了醫生,馬上就到。」

  甘小滿徑直去床前看甘薇,她見了小滿努力微笑一下,想證明自己沒事,但氧氣罩把她的表情阻止了。

  「媽。」小滿叫了一聲,不過幾日不見,甘薇憔悴得脫了相,其實她的年紀也不過五十幾歲,還不是現出衰老相的時候,卻仿佛一夜十年,整個人的血肉都乾枯了,連眼神都渾濁得像給灰蝕。

  她本來瘦弱,此時更似乎只剩了一副支零的骨架,手腕細瘦得不見一絲活氣,甘小滿震驚又害怕。

  

  「媽你怎麼了?」甘小滿只想哭,這一次的甘薇雖然醒著,卻讓她覺得比上次病得重了數倍,不過一個見面,竟讓她感到絕望。

  甘薇沉重地呼吸著,小滿握著她的手,那麼無力冰冷的手,沒有溫度,也沒有生機,她聽見自己的心臟狂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讓她抑制不住地發抖。

  「大小姐先別難過,已經請了最好的大夫。董事長吩咐只要能治好甘女士,不計任何代價。」女人輕聲說,同時替她搬過一把椅子,輕手輕腳放在床邊,「您坐。」

  「謝謝。」甘小滿想要不哭,眼淚卻忍不住往下掉,女人默默遞過紙巾,陪在她身邊。這女人身上有種奇怪的氣質,溫暖細緻,脈脈無聲,似乎特別會安慰人。

  章坤棟躡手躡腳出去了,不多時候門再開時,湧進了七八個穿白袍的醫生。為首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甘小滿認得他是裴院長,國內著名心內科專家。甘薇上次住院的時候同屋的一個患者家屬託人找了他看病,甘小滿當時看了一眼,記住了。

  裴德淳給甘薇聽了聽心臟,問了一下護士情況,又細細看那一張一張的心電圖,他身邊的幾個醫生也隨在一邊看,滿屋靜悄悄,甘小滿覺得自己如同正在經受審判的犯人,等著判那一聲生或死的結果,驚懼難熬。

  因人多不便,裴德淳便出門來。甘小滿自然跟出來,她不敢問,卻不能不問,裴德淳臉色凝重,說:「情況不好。」

  甘小滿眼前一黑,竟仿佛天要塌下來。

  「很重,我會盡力的。」他這句話是對那女人說的,後來甘小滿才知道女人叫黃曼儀,香港人,給陸廷全做助理已經有十年。這一次甘薇入院,一直是她在聯繫醫生,找病房,跑前跑後地張羅。

  裴德淳仔細詢問了甘薇之前的治療情況,調取了甘薇上次住院的病歷,和身邊幾名醫生討論了一會兒,擬定了治療方案。立刻有一名中年醫生開了醫囑,護士便去配藥。這一切相當迅速,不過幾分鐘,便有兩組藥水同時輸入甘薇體內。

  裴德淳走後那主治醫生向甘小滿道:「裴院長說如果情況穩定,暫時先不上呼吸機,如果情況一直沒好轉,恐怕下午或者晚上就要上機器。我姓劉,在十四層辦公室,有問題隨時讓護士給我電話。」

  甘小滿看到他胸卡上寫著心內一科主任,便叫他劉主任,和黃曼儀一起送他到門口。劉主任走後,屋子裡只剩下她們倆還有陸廷全派過來的私人護理。甘薇狀態一直不好,眉頭緊皺,顯現十分苦痛。甘小滿守在床邊,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是默默落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多眼淚,好像漲了很久的水,溢滿了,終於有個口子可以流出,一發不可收拾,怎麼忍也忍不住。

  黃曼儀柔聲安慰:「甘女士人好,上帝也會照顧這樣的好人,我打包票沒事的。您先別難過,等甘女士好一點了,您可以帶她去海南住段時間。我聽說很多北方的患者去海南養上幾年,不用打針吃藥病自然就好了……」

  她那樣輕言輕語在一旁,絮絮的,甘小滿其實並沒聽進去,她自己比誰都清楚甘薇的情況,上一次出院的時候醫生囑咐,這個病儘量控制不要復發,不然隨時會有危險。

  隨時會有危險!那底下的話讓她不寒而慄,她真的是怕!

  不過十幾分鐘,甘薇情況更加不好,甘小滿聽著呼吸聲弱,急忙去叫大夫。劉主任來得迅速,幾乎一溜小跑,他不過把聽診器在甘薇胸口放了幾秒,就朝隨後而來的護士長說:「上呼吸機,轉重症監護室。」

  同時朝一邊的護士:「

  那護士聽了快步出去,不過一會兒功夫,藥已經配好,直接注射進甘薇的血管。

  劉主任掏出手機給裴德淳電話,不過七八分鐘,甘薇剛進重症監護室,裴德淳也到了。甘小滿注意到他胸口起伏,猶自氣喘,顯見是跑步過來的。

  裴德淳朝黃曼儀和甘小滿點點頭,開門進去,隨著那兩道門無聲關閉,甘小滿只覺雙腿發軟,如果不是黃曼儀在旁邊扶了她一把,她險些就要摔倒。

  一切的一切仿佛重來一遍,依然是幾個月前的重症監護室門前,依然是瀰漫著藥水味道的醫院走廊,依然是難以忍耐的漫漫等待,但當初她只是急著,怕著,現在卻從心最深處感到絕望。

  沒有一絲希望的絕望,在她看到甘薇的瞬間,她的潛意識裡就覺得是完了,這一次她將失去她最最重要的那個人!

  那個給了她生命的人!

  她死死摳著椅子邊,好像有個什麼抓在手裡,才能讓她繼續堅持下去。

  黃曼儀試圖寬慰甘小滿,被打斷了:「謝謝你,請不要再說了。」

  黃曼儀深知從今之後自己的使命,沉默地守候在旁邊。她只奇怪這位大小姐,當然她也知道甘小滿和陸羽澤不同,後者是個純粹的少爺。這女孩子看去柔弱得如一莖蘭花,她用女性的敏感察覺甘小滿其實非常孤僻,那種對人對事的排斥生長在她的天性里,她習慣地拒絕,拒絕一切。

  她還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了吧?黃曼儀想,這個性格以後怎麼去駕馭陸廷全留給她的龐大的商業巨舟呢?

  陸廷全無疑給她和章坤棟留下了一個大難題,他將自己最信任最得力的兩名手下交給這個女孩子,要他們做她的左右手,幫她建設起自己的王國,在陸廷全眼裡,這個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孩子其實是景大的公主啊!

  做這個孤僻倔強的公主的家臣,還真是困難。她那麼不理智和感情用事,完全不是適合繼承景大的人選。陸廷全將自己的商業帝國劃為兩份,兒女各一,不偏不倚,看上去公平,其實卻是錯誤。他大概也知道這個女兒難以執掌這份家業,才把章坤棟和自己派給了她。

  他在人生最後的時間犯了此生唯一也是最大的錯誤,只是為了補償這個女孩子!

  黃曼儀一陣陣頭疼!

  這個尚在雛形的決策還沒有對外公布,一旦陸廷全去後,律師公布了這份遺囑,怕是會讓那些商業對手們歡呼雀躍吧!

  從這個角度來看,陸羽澤還真是夠可憐!

  黃曼儀胡思亂想著,忽見章坤棟從走廊那邊匆匆而來,便迎上去,章坤棟看了眼甘小滿,低聲問:「怎麼樣?」

  黃曼儀輕輕搖搖頭,章坤棟擦了把汗,他剛剛挨了一頓訓,病床上的陸廷全一聽說甘薇出事,立刻就把他訓了一頓。儘管氣力不夠,他還是厲聲問:「為什麼不直接派車去把她接回來?」

  「昨天聯繫甘女士的時候她還很好,說今天早上的火車就到,所以我也沒著急。」章坤棟自己也匪夷所思,昨天他和甘薇通電話的時候,甘薇的精神力氣還都好得很,心情也不錯,還說回來一定要勸小滿和她爸爸相認。

  章坤棟就不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甘薇見了一次前夫,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彭向東這狗東西到底對甘薇做了什麼?

  景大和乾一做對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同是行業內的競爭者也就罷了,怎麼連董事長的家事也倒霉在這人手裡?

  看甘小滿的意思,是跟董事長拗到底了,沒有甘薇在中間勸和,這姑娘恐怕輕易不能原諒自己的親爹。章坤棟清楚,陸廷全沒多少時間了,跟隨陸廷全多年,他當然不希望看見陸廷全最後的願望落空,帶著遺憾離開。

  「彭向東怎麼會去扎廟?」陸廷全。

  「好像是彭向東的大兒子蔣慶康正和大小姐談朋友,」章坤棟儘量說得慢,「彭向東是去阻止這樁事……」

  「他的兒子怎麼配得上我的女兒?」陸廷全真怒了,「甘薇是因為失去這樣的親家傷心嗎?」

  「那個,倒不是。」章坤棟在想怎麼措辭,「彭向東當然不知道大小姐的身份,他是甘女士的前夫,還當是大小姐他的孩子,我猜他應該是把甘薇羞辱了一頓,說了些難聽的話……」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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