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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空山白髮憶相知5

2024-06-01 18:41:29 作者: 張納言

  玻璃杯清脆地碰在一起,燒烤店燈光昏黃,蔣慶康見她的眸子裡掠過驚異,在她低頭喝酒的時候,睫毛擋住了眼睛,他直覺那一抹驚是自己的緣故,卻有些不明,有些疑惑。

  讓甘小滿不能否定的是,每次她和蔣慶康一起都吃得特別飽——她似乎獨獨不排斥和他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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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笑笑總結過,吃燒烤最消磨時間,如果你有大把時間沒處安放,吃燒烤是個好辦法。不急不緩地啃完一串又一串,飽腹感來得特別慢。如果你又特別能喝兩杯的話,啤酒會讓這個過程相當愉悅。

  甘小滿不覺得愉悅,只感到餓,低頭一串接一串地啃,不一會兒桌子上就一大把竹籤。蔣慶康說你吃那麼快幹嘛?怕我搶?

  甘小滿這才抬頭,見他面前赫然一根豬腰子,滿滿的油光橫在碟子上,他卻只顧端著酒杯瞅自己,繼續著方才的憨態,忍不住笑了。

  在她印象中,蔣慶康總和高檔會所豪車西餐什麼的聯繫在一起,如今他置身氣息油膩的小店,手拿冒泡啤酒杯,面前點綴豬腰子,那是他待會要消滅的東西,說不出的滑稽。

  「笑我?」蔣慶康皺眉,「我有什麼可笑?」

  「我以為你不吃這些東西。」甘小滿實話實說。

  「什麼東西?」蔣慶康覷了一眼自己的食物,「老闆娘不是說男人都吃嘛,我幹嘛不吃?」

  甘小滿本來指的是路邊攤的食物,誰知道給他狹義了,臉立刻紅了。他見過她神情冷漠,見過她生氣發怒,亦見過她傷心落淚,還是第一次見她臉紅。她急忙低頭佯裝喝酒,嗆了,一聲接一聲咳嗽。他心中一軟,忍不住說:「幹嘛那麼急?」想起身給她拍拍背,想她又會生氣,倒不如現在了,只好忍著不動。

  待她平復下來,亦紅暈猶存,她本來膚色雪白,有些弱態,現在兩頰如染胭脂,恍似春日海棠,艷麗無儔,他心中一顫,就要伸手去那花朵樣的面頰上一撫,費了好大勁兒才忍住,無端心跳,端起酒杯一氣喝乾,總算搪了過去。

  有句話怎麼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蔣慶康今晚便是如此。兩人不過喝了兩瓶啤酒,甘小滿只倒了一杯。蔣慶康自負有點酒量,不過出門時還是微微發暈,卻不覺難受,心底十分愜意。

  甘小滿也覺得愜意,吃飽了就是好啊,從內到外都有力氣,精神也振奮了。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預備回家迎接甘薇的責問,大義凜然的態度讓蔣慶康莫名其妙。

  「你不對勁。」他說,「你有事。」

  甘小滿說你真以為是人家肚裡蛔蟲吶?有沒有事也不關你事啊!

  「說來聽聽,一準兒給你解決。」他倒熱心。

  甘小滿心說您老人家的緣故我都給弄去打雜了,你再幫忙我就徹底給趕出亞特了,雖然我離職之心已定,但也不要你再給個加速度了,當下並不出聲。

  蔣慶康笑:「請我吃東西心疼錢?小氣!」

  結帳的時候甘小滿付的錢,老闆娘更認定他們是一對小夫妻,蔣慶康財政大權統統上交,老婆掌控家庭經濟命脈,蔣慶康對此也不否定,眨巴著眼睛笑。甘小滿覺得他雖然賊兮兮占她便宜,到底還帶著一點傻氣,加上她今天心事滿滿,無暇跟他戰鬥,竟然一聲不吭,隨他得意,這讓蔣慶康十分納悶:「你今天怎麼有點反常?」

  「怎麼?」

  「平時你總是很有戰鬥力的。」

  甘小滿白了他一眼。燒烤店離小滿住的地方不遠,兩人借著路燈往回走,甘小滿出奇地沒攆人也讓蔣慶康覺得奇怪,平時她總是攆狼似的讓他走。

  他試探著:「說說吧,別憋著。」

  他當然知道她不會說,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一反常態跟自己吃了頓飯,她的確有心事,且大到比較起來他不算煩惱的程度。

  冬夜風冷,甘小滿羽絨服大大的帽子遮住她的臉,更戴了口罩,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眼神有點空,好像根本沒聽見他的話。

  他猜出緣故:「陸羽澤糾纏你?」

  陸羽澤三個字讓甘小滿回了魂兒,那傢伙好像真有點什麼事兒要跟自己說,陰差陽錯地給打斷了。

  蔣慶康猶疑地:「他向你求婚了?」

  「我根本不認識他。」

  「不認識跟人吃飯?」

  「湊巧碰到,說有事找我。」

  蔣慶康抑制不住火氣:「他找你能談什麼事兒,不是說你就要成為他們陸家的人?不是求婚是什麼?想瞞著我?」

  甘小滿也沒好氣:「瞞著你幹嘛?你是我什麼人我要瞞著你?對了,以後不許說什麼我是蔣家的人,你這是侵犯我名譽權。」

  蔣慶康臉色都變了:「這麼說你同意他說你是陸家人了?」

  「沒有。」

  「那他幹嘛那麼說?」

  「誰知道他發什麼神經。」

  蔣慶康稍稍心安,不過覺得預防針還是要狠打:「你要小心他,他再找你要馬上告訴我,不要上他的當。」

  甘小滿撇嘴。

  蔣慶康聲音低低地:「我知道你想什麼,我和他不一樣……」

  他想說的其實很多,但沒說下去。

  甘小滿到了,他沒跟進去,看得出越到家門口她心事越重,他非常想問個究竟,但還是讓她進去了。

  夜深了,他沒叫司機,等了很久才打上車,整個給冷風吹透了,坐進車內的瞬間,暖氣撲面而來,他想起她紅著的臉,宛如春天降臨。

  他忍不住微笑。

  手機響了,是彭銳明,劈頭就問:「剛才怎麼不接電話?」

  「你們不會等我到現在沒吃吧?」他才想起彭銳明和趙雪寧是等他吃飯的。

  「你在哪兒?」

  蔣慶康實在覺得今晚的愉快需要一個人消化消化:「你們吃過了就回家吧,不是明天一早的飛機帶雪寧回永寧過年,早點休息。」

  彭銳明心緒不寧:「我在你門口等你,有話跟你說。」

  蔣慶康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別等了,我今晚去酒店住,有話現在說吧。」

  這事兒只適合電話里講,兄弟兩個面對面說起同一個女人除了尷尬還能有什麼。

  彭銳明卻認為電話並不是談論甘小滿的好方式,但也沒辦法,蔣慶康只聽他一句:「為什麼說甘小滿是蔣家人?」

  手術台上的弟弟大概是這個樣子吧,好像全世界最大的一件事就在眼前,聲音鄭重得讓蔣慶康覺得有趣,他笑:「她當然會是家人,你不是也知道。」

  彭銳明沒料到他這樣說,停了停,小心翼翼:「她什麼態度?」

  蔣慶康奇怪弟弟的語氣,疑神疑鬼不像他一貫的樣子,看來甘小滿真是彭銳明的結,於是問:「你怕雪寧知道?沒人會說的。」

  彭銳明沉默了一會兒:「你像今天這樣說很容易傳出去,對爸爸媽媽影響不好。」

  蔣慶康也沉默了,沒想到彭銳明是這樣想的,難怪他當初那麼輕易地放棄了甘小滿。他素來沒看出弟弟是這樣的人,不禁些許失望,淡淡道:「不會的,放心吧。」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非常好。」彭銳明說。蔣慶康不知道此時他一人坐在車裡,沉沉夜幕仿佛大海,不能回首也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一幕在心頭上演,唯有心酸愧疚。

  「是,非常好。」蔣慶康應著。

  那邊沒有回聲,彭銳明掛斷了。如果可以他願意從來沒有遇見過她,他生命中最狼藉不堪的時光怎樣也湮沒不了,不論世事經過多少,在他印象中甘小滿總是在他身後注視,等他的回答。

  而他只能給她戮進心房的一刀。雖然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他都不願意傷害她。

  甘小滿頂著黑眼圈去上班,精神萎靡。

  她本來做好了讓甘薇罵一頓的準備,也準備隨便母親怎麼責罵也都不吭氣地聽,只要她消氣就好。

  甘薇果然沒睡一直等她,她沒質問甘小滿為什麼爽約,又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只是呆呆發愣。

  甘小滿沒見過母親如此,心中比要挨罵還忐忑,躡手躡腳在她身旁坐下,甘薇不出聲她也不敢亂說話。屋子裡一片靜,電視機屏幕一亮一亮映得母親的臉忽明忽暗,良久良久甘薇嘆了口氣,甘小滿往母親身旁蹭了蹭,從小她做錯事就喜歡往母親身上蹭,蹭來蹭去甘薇就不生氣了,摩挲她的頭輕輕呵斥幾句,便沒事了。

  這次不同,甘薇沒有回應女兒的撒嬌,聲音安靜無奈:「你父親明天去美國。」

  「唔。」

  「我擔心你這次不見他,以後見不到了。他得了胃癌,去治病。」

  甘小滿知道他生病,不料是癌症,不禁一愣。

  「他剛來了電話,說不怪你。」

  甘小滿不知說什麼,甘薇也不再說話,隔了半天,起身回了臥室,將小滿一人留在客廳。甘薇的善良小滿素來知曉,她不覺得聖母是個貶義詞,因她知道這樣的人的確存在,自己的母親就是。她第一次看到拉斐爾的聖母畫像,覺得那眼神分明就是母親。

  她覺得自己並沒錯,可母親沒有責備的話讓她難受,比給罵了一頓還難受。

  她從來沒打算原諒親生父母,即使母親生氣甚至不理她,她也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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