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鏡里菱花鏡外空6

  她出門有點晚，到了才發現不止王笑笑郭志剛，另有兩對甘小滿見過幾次，是郭志剛的朋友。入座見王笑笑夫婦並無開席的意思，還在等人。那人卻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不知何方神聖。

  王笑笑很有些焦急，往門口不住張望，甘小滿便問：「還等誰啊？」

  王笑笑抿嘴朝她一樂，神情詭秘，郭志剛電話猛然鈴聲大作，他邊聽邊走出包間，王笑笑笑眯眯看小滿：「人來了。」

  甘小滿頓時明了，驚詫之極，未等說話，郭志剛已引著一人進來。他比照片上年輕，眉目端正，體格矯健，甘小滿早熟悉了這張臉孔，一聲句號表哥差點出口，想起句號倆字實在不便貿然叫出，硬生生咽回。

  郭志剛向眾人：「我表哥。」又逐一給他介紹在座諸人。句號表哥說要回來過年，不料提前出現在平安夜，打得甘小滿措手不及。她身旁椅子一直空著，明顯是王笑笑夫婦的安排，但王笑笑卻似乎忘了自己到底要幹嘛，驚訝得嘴巴足可塞進一隻雞蛋，直到郭志剛連連給她使眼色，她才重新張羅起來。

  事後她對甘小滿解釋：「沒想到表哥這麼帥。」

  「你也是第一次見他？」甘小滿疑惑，「比你家郭志剛差遠了，你審美什麼時候變了。」

  「我現在比較欣賞肌肉男。」王笑笑魂不守舍。

  「你不是一直喜歡花樣美男，哪根神經搭錯了？」

  王笑笑忽然不耐煩：「你能不能別讓我這麼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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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小滿莫名其妙：「什麼呀你就操心了？」

  「你一天天這麼單著，我怎麼能不替你著急，該出手時就出手，明白嗎？」

  「你的意思讓我去馬路上劫個男人回來？」

  「我是讓你別錯過。」王笑笑點她，「怎麼到現在還不開竅，機會到了就要抓住，過了這村沒這店。」

  「你讓我抓住表哥？」甘小滿默默想了兩秒，「太不沾邊了。」

  「對他沒好感？」王笑笑小心翼翼。

  甘小滿哭笑不得：「拜託能不能別八卦，人家幫了我大忙，我覺得他好得沒法說。不過這完全是兩回事，真是跟你講不通。」

  「有什麼講不通的？」王笑笑悶悶地，「沒聽過那句話嗎，世界上統共只有倆人，男人和女人。對於未婚大齡女青年，凡是男人都是上帝派來速配的，不然安排他們出現幹嘛？」

  「歪理邪說！」

  王笑笑情緒很不對勁：「讓我說你什麼好，好事都給你自己毀掉了，看你將來後不後悔？」

  「啥好事毀掉了？」甘小滿大惑，「我怎麼不知道？」

  王笑笑狠狠瞪她：「你就裝吧。」

  甘小滿委屈，她真的沒裝，王笑笑誤會她和表哥了。那天眾人一起吃飯，大伙兒都叫他表哥，甘小滿也跟著叫，具體他的名字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郭志剛也沒說。

  甘小滿儘管自己不善飲酒，還是滿斟了一杯敬表哥。在座人多，她不好弄得煞有介事，可心中的確充滿感激。

  表哥從頭至尾只瞅著她樂，末了二話不說，接了酒喝乾，然後斟一杯回敬她，甘小滿自然不能推辭，他便繼續帶著一臉神秘的笑看她喝完。

  連著兩杯下肚，甘小滿臉紅了，頭也有點發暈，句號表哥顯然沒料到她酒量如此之差，小滿眼中他臉孔有點模糊，只聽他說：「原來你酒量真的淺。」

  王笑笑有意無意說一句：「小滿從來不喝酒的。」

  表哥更笑了：「原來我好大面子。」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原來？

  甘小滿本想請他來家裡吃飯，曾答應過給他包餃子烤蛋糕的，也想讓母親對他致謝。不料中途表哥出去接了個電話再沒回，郭志剛出門看了看說表哥有事先走了，甘小滿不料他走得如此倉促，眾人也都奇怪，再沒有不打招呼就走的道理。郭志剛搖頭笑笑，含含糊糊說一句：「別管他了。」

  甘小滿暈頭暈腦，覺得郭志剛神情古怪，活像奸細。奸細夫婦興致高昂，飯後一疊聲招呼眾人k歌，一行人浩浩蕩蕩又去唱歌。

  表哥既然來了檳城，是要回家住的，自己現在占著人家的房子，人家倒不好回去了，實在不妥。甘小滿抱歉得不行，又抓不著他人，只得開手機去看，他頭像黑著，卻一跳一跳有留言，音響太震她沒聽到：

  「其實很想和你一起吃餃子和蛋糕。」

  她立刻回：沒想到你走得那麼倉促，明天有時間嗎？。

  豈料表哥神龍見首不見尾，平安夜露臉之後，再無消息，居然連網也不上，甘小滿硬是再也聯繫不上他了。

  聽了王笑笑一番話，她才明白郭志剛的古怪神情到底意味什麼，他們夫婦真真是誤會了。

  甘小滿連連嘆氣，王笑笑也連連嘆氣，甘小滿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惆悵，王笑笑說我是被你急死和氣死。也不理她，拎包走了。

  甘小滿不得不承認，自從表哥於她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幫，她的生活便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她有點神經病地想，表哥或者便是傳說中的天乙貴人，一旦遇到，立刻轉運。

  從某種角度上講，董纖雲或者也是她的貴人。周一上班周長文讓她準備明天去總部培訓。小滿不放心母親，甘薇說我自己照顧自己沒問題，你放心去好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甘薇氣色好了很多，雖然還是瘦，但有了精神。甘小滿買了好幾大袋果菜，甘薇說你才去半個月，買這麼多幹嘛，吃不了壞了浪費。

  甘小滿說：「我不在家你少做炒菜，火腿香菇粉絲牛肉什麼的都能煲湯，白菜海蜇涼拌，還有罐頭，要是不愛動就吃點現成的好了。」

  她邊說邊把東西收拾乾淨，一樣樣用保鮮盒裝好放進冰箱。面是早晨發上的，她蒸了一鍋饅頭，王笑笑曾說現在還有幾個人會蒸饅頭啊，甘小滿原來也不會，因為甘薇愛吃手工饅頭，小滿勤學苦練半個月，發現蒸饅頭也沒那麼難，現在她已經能很從容地蒸出香噴噴的大饅頭來了。

  甘小滿在廚房忙活，甘薇幫不上忙，便在屋裡給她整箱子，說：「南方冬天又濕又冷，要穿厚點。」

  甘小滿覺得這話耳熟，好像哪裡聽過。

  甘薇又說：「那邊吹空調多，皮膚干，保濕水要記得多噴。」

  「媽去過永寧嗎？」小滿把饅頭一個個揀到案板上晾熱氣。

  「去過，很多年前了。」

  「風景好吧？」

  「夏天很熱。」甘薇低頭整衣服。

  「媽，我又不是去非洲，用不著帶那麼多東西。」

  甘薇說你要帶也沒那麼多東西，瞧瞧你才有幾件衣服？

  甘小滿這兩年也沒添什麼衣服，箱子裡不過兩三件舊衣和換洗的內衣。小滿笑：「又不做明星，要那麼多衣服幹嗎？」

  甘薇當然知道她為什麼省儉，輕輕嘆了口氣。小滿坐到她身邊：「媽，你腳趾甲長了沒，我給你剪剪吧。」

  甘薇因生病的緣故，彎腰剪腳趾甲便氣悶，甘小滿拿過指甲刀來替她修趾甲。她頭髮有幾根拂在甘薇腳上，微微發癢。甘薇看女兒略低著頭，面色瑩潤好似透明，不禁有點走神。

  「媽想什麼呢？」

  「要能找到你親生父母就好了。」甘薇緩緩地。二十幾年來甘薇第一次提起她的身世，小滿一怔。

  「他們當時一定是有難處，過了這麼多年早該後悔了，可惜當時沒留下什麼線索。」

  「有線索也不找。他們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們了。」甘小滿頭也不抬。

  「我身體不好，哪天我不在了，有人照顧你我才放心，不然總是放不下你。」甘薇聲音低低的。

  「他們當初把我扔了不管，已經當我死了，就算現在後悔，我也不原諒他們，這事兒以後別再提了。」甘小滿用小銼刀把趾甲磨圓。她一綹頭髮滑到額前，甘薇抬手替她抿到耳後，小滿低著頭話音有點悶，「媽你不是最愛吃甜的，我給你帶永寧糖糕回來。」

  「小孩兒才愛吃糖糕。不剪了，睡吧，一早的飛機呢。」

  甘小滿夜裡做夢，她孤獨地站在高天之上，陽光把雲朵映成金色，也把她的瞳孔映成金色，她用金色的目光看穿遮擋在面前的浮雲，望到時光過處灰白交錯的場景，往事褪色，卻不能抹殺曾經存在的人，他們高高矮矮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默默與她相望，天空忽然下起暴雨，讓她不寒而慄。

  永寧素以風景聞名，經濟高速發展，城市建設各地都差不多，永寧的特色在於保存了很多古代建築。甘小滿一路乘車，穿過開發區進入老城，瞬間有時空置換的感覺，好像一腳跌進畫卷，煙水氤氳，脂粉留香，突地觸動她的情懷。

  忽然望見河上環衛船隻打撈垃圾，網兜嘩嘩泄著渾水，一筐筐給泡得面目含糊的垃圾被裝上車運走，原來風景再好，有人的地方也一樣髒。

  參加培訓的有四十多人，來自乾一全國各地的分店。不同地區的學員操著不同口音，她和來自鄰省的四人講普通話，算是最標準的，甘小滿分不清其他人哪裡是哪裡，一概歸為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