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鏡里菱花鏡外空2

  甘小滿迷糊了，景大的公子找自己吃飯？開什麼玩笑？

  「怎麼樣啊？」他笑嘻嘻，「賞個臉吧？」

  甘小滿徹底暈了，什麼狀況，難道一處鴻門宴不夠，老天又給她安排了一處？以她的人生經驗來看，無緣無故有人請吃飯絕對不是好兆頭。彭銳明請她吃了一個月點心，差點沒要了她的命；蔣慶康請她吃了一次劫後重生慶祝飯，結果她就甩不掉他了；董纖雲正在請她吃一頓能把人噎死的飯，待會兒回來還不知道什麼結果，好傢夥，現在陸羽澤也攪合進來了，這幫人是想讓她戒飯嗎？

  她鄭重地：「謝謝陸先生，你有事直接找我上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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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你上司幹嘛？我又不想請他吃飯。我們見個面就認識了，別這麼快拒絕好不？」

  甘小滿心說什麼呀就認識了，誰要認識你？看樣子在藍城的事兒上乾一和景大必有一掐，這個電話要是董纖雲知道是陸羽澤打來的，自己本來岌岌可危的飯碗一定要落地咣當了。

  此時此地她實在沒工夫和心情跟他磨嘰，今天好死不死董纖雲這一餐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未可知，陸羽澤這不是添亂嗎？

  她心裡陣陣發煩，眼見董纖雲正往回來，她壓低聲音：「陸先生，抱歉辜負你的好意，再見。」

  也不管他還有話要說，掛了。豈料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落在董纖雲眼裡，更加確定最初的想法。坐下之後董纖雲點了支煙，甘小滿不知道她還會吸菸，她吸一種細細的女士煙，吞吐極熟，甘小滿心想都說吸菸牙齒黃，她的牙齒怎麼白得發亮，難道去韓國整過？

  她正魂不守舍，忽聽董纖雲說：「你不用緊張，我不會告訴衛珊。」

  甘小滿頭大如斗：「真不是您想的那樣。昨天您叫我去機場送東西，蔣總順便讓我幫他做頓飯，我和他一點也不熟，。」

  董纖雲冷笑：「做飯他還用人幫？」

  此事實在難以解釋，甘小滿只得說：「您可以問蔣總，真是這樣。」

  董纖雲從鼻子裡噴出一股煙，淡得幾乎看不見，甘小滿不吸菸，覺得那味道直往肺管里嗆。她素來討厭人吸菸，公共場所吸菸就更討厭，不自覺往後坐坐，別過頭朝著窗外。

  這是臨街的一面，與她們不過一窗之隔，街上來往行人匆匆忙忙，北方冬季取暖污染大，煤炭燃燒黑灰將地面也弄得髒兮兮的，白雪變成灰色，喪失了本來面目，倒似浮著灰色的垃圾。

  「他怎麼會選你？」董纖雲更像自言自語。

  這情景當真難熬，解釋多了，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不解釋，由著她這麼誤會下去，蔣慶康倒沒什麼，她甘小滿可吃不了兜著走。

  甘小滿眼前又浮出昨天董纖雲黯然離去的樣子，其實她根本不必這樣嘛。她想了想，覺得必須說明白得好，於是略低聲道：「董總，您相信我，真的是一場誤會……」

  董纖雲眼神橫來把甘小滿一句話生生切斷，有兩三秒鐘甘小滿覺得要被吃掉了，然而她嘴邊最後卻溢出一絲苦笑：「你還不夠了解他，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甘小滿特彆扭，董纖雲也不是蔣慶康的什麼人，自己不過在他們手下討口飯吃，卻要為如此無聊的事情做如此為難的解釋，她心裡忽然相當不耐，用王笑笑的話說，這算是什麼狗屁事？

  她不再做聲，人家不願意聽，何苦一遍遍解釋？告訴她蔣慶康的確有追自己的意思，可自己和他弟弟有過一段，所以不可能在相同的河溝翻船，董總你還有大把機會好好爭取和珍惜？

  那自己真是沒事找事瘋了。

  董纖雲把自己的小感情看得比天高比海深和她沒半毛錢關係，蔣慶康收不收妹妹的領帶也不關她一點狗屁事，就算她在蔣慶康的廚房裡，也沒犯罪，只有吃飽了沒飯做的人才唧唧歪歪沒完沒了追究這些。

  那麼沒吃飽的人呢，當然繼續吃飯。董纖雲抽菸的當口，甘小滿把一碗米飯吃完了，油麥菜炒得不錯，尋常青菜做得好更顯廚師功力。小時候看《射鵰英雄傳》，黃蓉一手好廚藝給洪七公做飯，哄他教給郭靖武功，一道豆腐宴真夠誘人，不知這家餐館廚子豆腐做得怎麼樣。

  甘小滿放下筷子，一盤子青菜被她吃了大半，董纖雲掃她一眼，還真是好胃口。

  董纖雲特別喜歡穿黑色，今天她穿黑色領鏤空嵌金絲的一件薄薄春衫。本來正冷的時候，不過她不喜歡穿厚，衣服不是紗的就是絲的，大冬天看起來就發涼。

  她將菸頭掐滅，襯衫領讓她顯得十分幹練，亦有種不可侵犯的意味，有人說這種設計其實是一種防禦，甘小滿不知道董纖雲是否需要防禦，不過她自己倒希望有副盾牌在面前。

  董纖雲沒有說話的意思，甘小滿想你不說那麼我來說吧，於是說：「亞特的事兒我了解到一點情況，不知道能不能對工作有幫助。」

  人生除了扯淡和談感情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工作也算重要的一項，果然這個話題成功地吸引了董纖雲，她問：「什麼情況？」

  說到工作董纖雲的表情好看多了，這就對了，這才是她應該出現的表情嘛。甘小滿將從趙剛那裡了解到的情況簡單說了說，因為身處餐館，她聲音很低，且儘量言簡意賅。

  董纖雲精神大振，雖然沒說別的，但甘小滿在她臉上已經看出興奮，就像守候多時的獅子終於發現獵物進入伏擊範圍。她不得不承認董纖雲真是心有猛虎的女人！

  如果把那頭猛虎放出來，不知會發生什麼災難，一片狼藉是肯定的。甘小滿隱隱覺得面前此女得罪不起，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輕易惹怒她！

  董纖雲的心思一旦轉移到工作上，方才的兒女情長一掃而空，甘小滿覺得她立馬和自己又成了一個戰壕的戰友，不過從某種角度上看，她們的確也是一個戰壕里的。

  董纖雲埋單完畢，兩人出來，本來她昨天著黑色裘皮，今天卻換一件獺皮短大衣，兼著腳下細高的鞋跟子踩著碎而清脆的腳步聲，渾似女王。

  甘小滿在後頭，還真有跟班的感覺。

  這晚董纖雲照例全身保養，甘小滿已經習慣了她這個晚上保養的習慣，在外間沙發上慢慢翻畫冊。畫冊上的女人模樣裝扮都差不多，活像一個生產線下來的。甘小滿邊看邊打哈欠，十分沒勁。

  是的，自從她昨晚看了句號表哥的「山水有相逢」，就這樣了。她並非感知遲鈍的人，於人事上她有萬般無可奈何，而山水之間到底才是人生大樂，難不成一輩子拱在人群里才叫活著的意義？

  她心裡亂糟糟想著，沒個眉目頭緒，簡訊滴地一聲：

  「我非常有興趣認識你，相信以後你也一定會非常想認識我。陸羽澤。」

  甘小滿仔仔細細想了半天，不明白他到底要幹嘛，只能歸結為吃飽了撐的。

  2

  如果找個先生掐算一下，甘小滿斷定他會說自己走了桃花運。本來她二十多來年於男色不通連上學的時候都沒有師兄師弟來追，現在發現男人這東西居然連甩都甩不掉。

  王笑笑聽了她的話哈哈大笑：「怎麼，南山還粘著你啊？」

  說到江南山，甘小滿氣餒：「真沒看出來他耐心一流。」

  王笑笑說那當然了，你想他爸爸都能給他媽媽挑一輩子魚刺，他的耐心還能小嗎，不過也可以說明他是真心喜歡你。

  甘小滿聽到真心喜歡四個字，有點發愣：「你說什麼才叫真心喜歡呢？真心喜歡只是針對單獨的人，而不包括她的家庭親人和責任嗎？我認為那並不是真心喜歡啊。」

  「你那叫理想主義，現在的喜歡就是喜歡，狹義得不能再狹義了。真心喜歡你，就是除了你之外都不喜歡，明白了吧？」

  王笑笑素有高論，說得甘小滿連連點頭。依此來看江南山也算是真心喜歡她。他不知從哪裡探聽到甘小滿現在上班的地方，每天下班氣喘吁吁來接，也不多說話，就在門口站著，連門衛大爺都認識他了。常常小滿早晨上班，大爺告訴她：「昨天你男朋友來接你，沒接著走了。」

  甘小滿對他毫無辦法，多次讓他不要來，可他就是不聽，可憐巴巴守在那兒，本來玉樹臨風的一個人，搞得好像被虐待了，憔悴憂鬱如同落難王子。周長文他們不知中間原委，笑說：「小甘夠會欺負人的。」

  而一旦小滿下班出來，他便默默跟在她身旁，對於他無聲地死纏爛打，甘小滿無可奈何。無可奈何之餘倒有意外所得，董纖雲看到江南山天天頂風冒雪來接人，再沒提起那日的事情。

  或者就此風平浪靜？甘小滿倒輕鬆了點兒。

  如此一連十多天，甘小滿實在不耐煩，這天下班前給他簡訊，說你別來了，下班去「果果樂」等我吧。

  江南山簡訊立刻回來：好，他家人多，我早一點去，你來不用等就能吃到了。

  他大約覺得甘小滿終於回心轉意，小滿見他字裡行間的喜悅，心頭微酸，南山並非不好，她自己亦非很好，他們只是不適合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