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鏡里菱花鏡外空1

  第二天一早上班，董纖雲依舊精神抖擻，讓甘小滿懷疑自己昨天在蔣慶康家裡看到黯然離去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會開了很久，對於亞特的漫天要價大家都十分頭疼，討論了很久也沒個好辦法。董纖雲一直不大說話，讓周長文他們出主意，最後看他們個個都沒什麼好想法，逐漸冷了場，才開口道：「亞特遲早是要被收購的，他們已經連續三年走下坡路，換了兩個總經理也沒能解決問題。去年景大入股和平，我們今年又收購了海豐，對它更是致命的衝擊，他們接受收購是遲早的事兒，只不過覺得自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事實上亞特也的確是塊好肉，所以他們在價錢上才咬著不鬆口。」

  她環視眾人：「亞特有七八個董事，人多就會有分歧，我們現在要做的是人的工作，把人的工作做好了，事情就成了。各位在檳城商業做了好多年，對亞特的情況應該比我熟悉，找到亞特的突破口在於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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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面面相覷，周長文說：「亞特和別家不太一樣，兩個大股東是兄弟，剩下的幾家也都是親屬關係，做的是家族生意，董事們的關係一直比較和睦，恐怕不太容易有分歧。」

  董纖雲冷笑：「和睦？你見過這世上有在利益面前和睦的人嗎？不要只看表象。分歧是製造出來的，有最好，沒有也可以從無到有。」

  甘小滿默默坐著沒吭聲，董纖雲說的沒錯。儘管大多數人都如周長文那樣認為亞特十分團結，其實亞特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她沒在亞特待過，但趙剛在亞特做過五年的樓層經理，一次在他家吃飯閒聊，那時趙剛剛從亞特過來海豐，有同事問起亞特的事情，趙剛便說：「亞特早晚要完蛋的，外面看來一團和氣，其實窩裡鬥。沒在那兒待過的人看不出來，我是早把他們看透了。」

  事情果然如趙剛所說，不過三五年時間亞特就到了現在，想當初那也是檳城零售業響噹噹的一號！

  甘小滿胡亂想著，只聽董纖雲說：「大家努力吧，做出貢獻的人公司會重獎。」

  古人說什麼來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用在甘小滿身上也適用。

  散會之後甘小滿立馬翻電話薄，電話通了，趙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爽朗：「小滿啊，還記得我這老大哥？」

  甘小滿因在辦公室不好多說，便說下班要去看望他，趙剛猜著她有事，爽快地說行啊，歡迎！來我店裡吧！

  趙家餐館不遠，小滿步行十多分鐘就到了。她買了水果，給趙剛的女兒挑了個毛絨玩具，很家常走動的樣子。餐館這個時間段正忙，趙剛和妻子都在，小滿便叫嫂子，因趙剛已經不是經理，便順著他的話叫趙哥。

  趙剛妻子人爽快，說小滿你來就來，買什麼東西，太見外了。她知道小滿找趙剛有事，說老趙你帶小滿上三樓，這裡亂糟糟的沒法說話。

  三樓是趙剛的家，從一樓一氣通上來，甘小滿之前和部門同事吃飯來過兩次。趙剛給小滿倒了杯水，問了問她現在的情況，小滿便說到今天的正事上。

  她頭一次做這樣的事兒，有點當特務的感覺。趙剛哈哈笑，說小滿你還是太善良，這有什麼，經商就像打仗，你看三十六計里哪條不是陰謀詭計。

  小滿給他說笑了。

  趙剛說其實這些事兒不算秘密，就跟咱們原先在海豐的時候，誰和誰鬥氣，誰和誰合夥整人大伙兒都知道一個樣。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這是真理。亞特也一樣，同樣是股東，也不都是一個心眼兒。

  停了停，趙剛說你這是幫乾一打江山，老大哥要不是看你面子才不說呢。

  小滿神色有些訕訕，輕輕說：「老大，我自然領你的情！」

  趙剛說：「我知道小滿你不容易，所以樂意幫你出主意，不過能不能管用可說不準。亞特的大股東是兄弟倆，說的算的表面上看起來是老大范國盛，實際上他怕老婆，全聽老婆肖喜喜的。肖喜喜最貪財，范國盛和弟弟范國良不合，也是因為肖喜喜貪得無厭，是公司的大碩鼠。亞特到今天和肖喜喜有很大關係。范國良恨肖喜喜，很想把肖喜喜從亞特踢出去，如果能做通范國良的工作，或者有用。」

  小滿默默記下，知道飯點餐館忙不便多打擾，又聊了幾句告辭出來，天已經黑了。

  因在步行街上，她要繞到街口才能坐車，於是朝南走了一段，路過辦公室樓下，抬頭卻見自己的屋子還亮著燈，她分明記得走時隨手關掉了。

  於是她調頭進了寫字樓，樓下收發室大爺正吃晚飯，就著鹹蛋喝一盅本地小燒，問：「姑娘加班啊？」

  甘小滿應了聲進了電梯。過了下班時間，電梯裡從上到下只她一個，腳步聲在空闊的走廊里響起回音，白天人多倒不覺什麼，現在偌大一層樓只她一個人，倒微微發瘮。

  她掏出鑰匙想開門，意外發現門沒鎖。疑惑地輕輕推開，外間沒人，董纖雲的辦公室在裡面，玻璃門半開，恰能看到她正對著電腦發呆。

  開門聲驚動了她，見她抬頭，小滿趕忙說：「我路過樓下，看見燈沒關，想來關燈，不知道董總在加班。」

  董纖雲瞅了她一眼，復又把目光投回電腦：「你進來。」

  小滿不知她何事，只得在她對面椅子上坐了。

  董纖雲看了半天資料，才說：「正好我想找個人一起吃晚飯，沒事的話和我一起吧。」

  「我請您吧。」小滿說，「董總愛吃什麼？」

  董纖雲瞄了一眼她：「不是讓你請吃飯，不過是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甘小滿微笑：「董總大老遠的從南邊過來檳城，我請您吃點本地菜是應該的。」

  董纖雲關了電腦穿外套：「別跟我爭，就吃燉菜，你帶路就行了。」

  甘小滿不好再跟她客氣，於是鎖門出來。董纖雲不苟言笑亦不可親近，兩人又不很熟，且都話少，一時竟只有沉默。

  電梯一路下來，甘小滿跟她去拿車，董纖雲按甘小滿說的朝安康路上走，那邊有家出名的菜館，不過幾分鐘就到了。遠遠看到門前一大排車，生意紅火得不得了。董纖雲找了位子泊好，悠悠然道：「康哥帶我來過這家。」

  甘小滿略帶不解瞅了她一眼，接下來如五雷轟頂，我的個天，這說明她知道昨天藏在蔣慶康廚房裡的是自己了！

  董纖雲微笑：「幹嘛愣著，下來吧。」

  甘小滿險些一頭從車上栽下，強自鎮定進了菜館。人真多，嗡嗡的人聲讓她心中煩亂。服務員引她們到邊上的兩人座。董纖雲仔仔細細看菜譜，甘小滿卻覺得屁股底下好似針扎，說什麼也坐不實，真真坐立不安。

  董纖雲點了三個菜，還要再點，服務員好心提醒：「我們這裡菜碼大，兩位女士三個菜足夠了，要是吃著不夠再點也不晚。」

  於是便上菜，一大盆水煮肉片一絲熱氣也不見，其實燙得要命，上面紅乎乎的油光，甘小滿一見就怕。她勉強挑了點萵筍蒜苗，就著米飯吃一盤青菜。董纖雲極能吃辣，她本來苗條，食量卻不小。兩人悶頭各自吃了一會兒，董纖雲開口：「沒想到竟然是你。」

  甘小滿頭也不敢抬，嘴巴里一口米飯說什麼也咽不下去，又不能吐出來，只好噎著。

  董纖雲放下筷子，由於吃辣的緣故，她唇色紅艷，臉色卻近乎鐵青，盯著小滿：「原來是你的電話。」

  甘小滿用盡力氣將一口飯硬噎下去，差點沒梗死，然後她慢慢坐直了，董纖雲眼神冰冷好似刀鋒，直欲將她刺穿。甘小滿終於明白她今天有備而來，設的分明是鴻門宴。

  「您誤會了。」甘小滿說。因為自己心底無事，眼神也是坦蕩。

  「誤會？」董纖雲挑眉，「我誤會你什麼？」

  甘小滿當然知道董纖雲想讓她不打自招，不過她實在沒什麼可招的，現在說錯一句話都能導致非常糟糕的後果，她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像蛛網上的蟲子，粘了滿身扯不斷的絲。

  「泥娃娃，泥娃娃，

  泥呀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會眨……」

  好像故意強化董纖雲的記憶，甘小滿手機響起，她心裡暗恨自己大意，該換個鈴聲才對，這鈴聲特別好記，而且用的人特少，難怪被董纖雲發現。

  來電號碼陌生，她沒什麼印象，董纖雲起身去洗手間，甘小滿摁了接聽，話筒里響起相當年輕的男聲：「甘小滿嗎？」

  「是，您是哪一位？」

  「我們見過面，不知你記不記得，我叫陸羽澤。」

  甘小滿的確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他笑：「我景大的。」

  神童，甘小滿想起來了，他們的確見過，她大惑不解：「陸總？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想知道就能知道嘍！」他的聲音透著愉悅的輕快，「下班了沒有啊？能不能請你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