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浮沉世事兩相煎 5
2024-06-01 18:40:28
作者: 張納言
王笑笑親屬不少,在房間圍著說笑。王笑笑換了婚紗。她覺得一生一次,所以定要有一套自己的禮服才算可心,並沒租用,而是去定製了一件,價格不菲,也格外漂亮。
她對甘小滿說:「等我老了,翻箱子底看見這婚紗,想起結婚的時候,該是多甜蜜的回憶!」
她滿臉的光彩讓甘小滿羨慕,又無端有種奇怪的預感,王笑笑的幸福也許是自己永遠不能擁有的,讓她驀然心寒。
甘小滿今天穿的小禮服與王笑笑的婚紗出自一家。當時量身的時候,王笑笑非要甘小滿也定做一件,甘小滿嫌麻煩,挑了件成衣。極淡的胭粉色,腰間攢著同色花朵,甘小滿本來皮膚白,穿著更清秀。她平時都是工作服或者休閒裝,穿這裙子倒顯出一種嫵媚。王笑笑直誇她漂亮,禮服店的人也說:「這款小禮服很挑人的,這位女士穿得這麼好看,模特也不過如此了!」
因王笑笑盤著髮髻,甘小滿便一如往常長髮披肩,只戴了對珍珠耳釘。伴娘的任務是跑腿裝嫩,她今天帶的包也不是一般大,裡面放了髮夾口紅面巾紙針線零錢等等,準備隨時應對臨時發生的情況。
王笑笑住的酒店離華盛飯店很近,為的是方便。不過五六分鐘,郭志剛的電話到了,車子已駛進路口。房間裡的人頓時忙亂起來,王笑笑兩個小侄子堵在門口準備要紅包,宛如哼哈二將。另外一個才兩歲的小外甥女看一屋子人忙忙亂亂的,哇地一聲哭了,糖果點心什麼也哄不好,眼淚鼻涕弄得她媽媽簇新的裙子污漬一片。甘小滿趕忙接過來,開了眼影盒子,將晶亮的彩粉給她朝小手上輕輕塗了一點,小娃娃頗覺驚異,立刻止住哭聲。
王笑笑說:「還是你有法子。」
彼時她端坐床上,外面敲門聲砰砰響起,裡面兩個半大小子便叫:「想要老婆,紅包拿來!」
郭志剛自然早準備好了,只聽南山的聲音:「開門就給你。」兩人便將門錯開一條縫,南山從外面塞進兩個紅包,小孩兒忙著拆開,郭志剛早率眾將門徹底擠開。
甘小滿站在王笑笑身旁,替她拿著捧花,南山滿面是笑跟著郭志剛進來,不知怎麼,她就避開了他的目光。
南山本來生得好,今日穿黑色西裝,內里一件和小滿禮服同色的淺粉襯衫,更襯得齒白唇紅。滿屋喜氣洋洋,他笑看她,一點小小的心思全在眼睛裡。
甘小滿只覺得難耐,朝邊上閃了閃,當時郭志剛正同王笑笑照相,旁人都躲開鏡頭,攝影師說:「伴郎伴娘呢?來個合影。」南山轉過來拉住她的手,兩人在一對新人身旁,閃光燈咔地一亮,將四人一同攝了進去。
也許被燈光晃到眼睛,也許屋子裡人多氣悶,甘小滿忽覺得心跳得厲害,趁著給新人藏鞋的空,她出了房間想在走廊里透透氣。可是沒用,心臟像被什麼敲打,怦怦地,一下接一下地亂跳。她不得不俯下身緊緊按住胸口,仿佛一鬆手心就會從胸腔里蹦出來。
南山跟出來問:「你怎麼了?」
甘小滿沒法向他說明這種感覺,沖他搖了搖手。
「你臉色不好。」南山牽過她的手,「是不是穿得太少了,這裙子太薄了,你的手好涼。」
裡面有人叫南山,他看了看甘小滿,甘小滿推他:「你快去吧,我待會就好了。」
「我馬上回來。」南山拍了拍她。
甘小滿靠在牆上。牆很涼,貼著深色的牆紙,走廊燈光稍稍有些暗,牆紙上的花紋仿佛隱藏在縫隙里的藤,蜿蜒無聲地爬行,令人發暈。
甘小滿深深吸氣,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出狀況,若是人家知道新娘子沒出閣,伴娘先倒下了,準會笑死。
南山果然一會就又出來了:「你早上一定沒吃飯,我給你買點吃的,馬上回來。」
甘小滿覺得應該是這緣故,最近她太累了,總有種暈暈乎乎的感覺,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沒來得及吃早飯就過來了。她朝南山點點頭:「謝謝。」
南山說:「你跟我客氣幹嘛?」急匆匆從電梯下去了。酒店二樓正開早餐,過了會,南山拿著杯熱牛奶回來,還帶了兩片麵包。
走廊盡頭有個小小的露台,南山拉了甘小滿過來坐下,讓甘小滿把牛奶喝了,又吃了一片麵包,甘小滿覺得體力有了,可心還在亂跳。
南山說:「等下婚禮結束,我帶你去醫院,你的臉色還是不好呢。」
甘小滿沖他笑笑:「沒事兒,也許是累的,我們進去看看吧,可能要出發了。」
這邊早有人到處找伴娘和伴郎,見他們從走廊那端轉出來,都笑著說:「原來這也是一對,乾脆今天一起把喜事辦了好了。」
南山笑著將甘小滿的手放開,大家又起鬨說:「瞧瞧,不好意思了!」
這裡王笑笑和郭志剛上車,南山坐了副駕,甘小滿坐在王笑笑身旁,車隊浩浩蕩蕩往飯店開去。
剛剛下過大雪,四處銀裝素裹,從車窗望出去,正應了「琉璃世界」四個字。甘小滿無心賞雪,心頭還是突突的,好像隨時有什麼事兒要發生般不安。
南山囑咐司機慢點開,一是壓住車隊隊形,二是雪天路滑,慢行安全。郭志剛說:「南山,等你和小滿辦喜事,我和你嫂子一定鞍前馬後幫你忙活。」
南山笑著回身,甘小滿正瞧著外面,南山說:「嫂子,我提前預定,有了寶寶我可是要做乾爹的。」
王笑笑有些害羞地笑了,郭志剛則笑說:「一定一定。」
司機也跟著樂了。
甘小滿其實都聽到了,只是笑不出,電話驀地響起,嚇了她一跳。
拿出電話,來電竟是甘薇。通常她不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的,甘小滿第一個感覺是出事了,急忙接起來,聽見保姆急切的聲音:「小滿,你媽媽早上突然暈倒了,醫生說是哮喘併發症,很危險,一直在昏迷……」
下面的話甘小滿幾乎沒聽見,腦子嗡嗡作響,車外雪光通亮,她眼前卻一陣陣發黑,心臟則突如其來停止亂跳,朝最冰冷的深淵墜下。
「醫生說最好轉到大醫院去,小滿你回來做個決定吧……小滿,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好的。」甘小滿緊緊捏著電話,牙齒都在打顫。
南山一直回頭看著,見她神色不對,小心翼翼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甘小滿勉強穩定一下情緒,瞅瞅王笑笑:「笑笑,我媽媽早上暈倒了,正在醫院急救,我要立刻趕回去,你的婚禮我不能參加了。」
車裡人全吃了一驚,郭志剛說:「那你趕快回去看看吧。」
王笑笑急了:「怎麼偏偏在今天,不然我還可以和你一起回去——你打算怎麼走?火車還是客車?」
南山也著急了,說:「還是打車快,我和你一起。」
甘小滿心亂如麻:「還是我自己回去吧,你是伴郎,我們倆都走了,看著太不像話。」
郭志剛擺手:「沒關係,阿姨的病要緊,讓南山和你一塊去吧,也多個人拿主意。」一邊讓司機將車子靠邊停。
司機有四十幾歲了,說:「婚車不能中途停的,可以減速慢行,讓他們倆下去。」於是就在路邊將速度減到極慢。後面的車不知道怎麼回事,前面的攝像車也不知道為什麼減速,喇叭一陣響,然後郭志剛和王笑笑的電話都響了,都問為什麼減速。
甘小滿和南山以最快速度下了車,王笑笑搖開車窗,大聲囑咐甘小滿:「別太擔心,阿姨一定沒事的,到了家給我電話。」
甘小滿沖她點點頭,南山就近攔了輛計程車上去,小滿說:「你跟我去恐怕一天兩天回不來,單位那邊又沒請假,能行嗎?」
南山笑:「你傻了,郭志剛不是主編嗎?等阿姨穩定下來,我讓他們把文檔傳過來,我在這邊處理完了再傳回去。」
甘小滿哦了一聲,再沒說話。車子駛出市區,一排排楊樹從公路兩側飛快退卻,正值隆冬,高而挺直的樹落盡葉子,光禿禿的枝條直衝灰藍的天。被白雪覆蓋的山嶺原野一片肅寂,北風嗚咽吹過,騰起瀰漫的雪霧。遠處山上,仍舊蒼翠的是松,整齊地站立,仿佛一隊隊哨兵。
車裡暖氣吹得甘小滿臉乾乾的,眼睛也乾乾的。南山握住她的手:「冷嗎?怎麼手這麼涼?」
甘小滿搖搖頭:「不冷。」
她一路不停往家裡撥電話,得到的答覆是媽媽一直在昏迷。檳城距離扎廟有十多個小時的行程。正值雪後,車子開不快,高速路很多地方都在清雪,總要繞道。冬日天短,下午五點鐘天便黑了。中午三個人在一個小鎮上隨便對付了一口飯,南山買了些牛奶餅乾帶著,這時拿出來說:「隨便吃一口吧,黑漆漆的,也沒法下車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