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浮沉世事兩相煎2

  王笑笑說過喝多了最好吐出來，她真後悔沒吐，看來酒精一點沒糟蹋，全給吸收了，結果就是在蔣慶康面前大大丟醜。

  她立刻檢查了一下自己，單身女子在單身男子車上睡著，最可怕事情並沒發生，她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只是羽絨服給脫掉了，她也很快在衣架上找到了它的蹤影。

  環顧四周，這是間闊大的臥室，擺設簡潔，暗花牆紙給隱隱投進的晨曦照著，微微泛著光。四處都是靜的，她赤腳下了床抓起自己的衣服，躡手躡腳旋了門出來，一道樓梯在走廊盡頭，她猶豫了一下，踩著厚厚的地毯走下去，絨毛扎在腳心，略略有些癢。

  扶梯盡處是寬綽的起居室，炭燒地板泛著幽藍的光，灰白紋理縱橫交錯，在甘小滿微微發暈的眼裡看來，如同踩在星雲。

  蔣慶康正在沙發上看報紙，銀灰色襯衫，乾淨而尊貴的顏色，和他很搭，也或者是他自己和衣服就是百搭。看到她下來，他點點頭說：「早。」

  

  「早。」甘小滿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睡好了嗎？」他放下報紙。

  「很好。」甘小滿的腳趾暗暗在地板上扭動。

  蔣慶康瞅著她微笑：「昨晚我見太晚了，你那裡又沒有電梯，所以帶你來這兒住，你不要介意。」

  「哦。」她低著頭，覺得自己像只蚊子在哼哼，「你能不能借我雙拖鞋？我要回家。」

  「你想穿著拖鞋回去？」他還是那個笑。

  「哦，我回去會買雙新的拖鞋還給你。」甘小滿用力摳著衣服上的紐扣，臉上比昨天喝過酒還要熱。

  「樓上衛生間有鞋子，你洗漱一下，然後我送你。」看她還在遲疑，他又加了句，「去吧。」

  甘小滿重新上樓，衛生間裡果然有拖鞋，她鎖好門，匆匆洗把臉。沒有牙刷，狠狠漱了兩大杯水。鏡子裡她眼睛有點腫，睡得太晚黑眼圈都出來了，管不了這些，抓過梳子刷刷頭髮，急匆匆下來。

  她估計時間已經不早，等到樓下忽然發現牆上居然還掛了只晶光耀眼的壁鍾，忍不住眯眼仔細看那上面的時間，然後不由自主地：「啊！」

  把蔣慶康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遲到了。」她幾乎跳起來，就要奪門而出。

  「吃了飯再走。」他對她的大驚小怪不以為意。

  「不行，已經晚了。」甘小滿急急忙忙穿羽絨服。

  他本來往餐廳走，見她要走回來了：「先吃飯，早飯不吃不行。」

  「來不及了。」她邊扣扣子邊往外走，「謝謝，我會儘快把拖鞋還給您。」

  他一把把她拉住：「我的員工個個都像你這麼敬業就好了。」他一手拉著她的胳膊，一手拿起桌上的手機給她：「打個電話請假。」

  「經理會罵人的。」甘小滿幾乎哭了，「上周剛剛開過會，不許請假。」

  「罵人？」他哼了聲，自己翻了翻電話簿，撥給李總給甘小滿請假。

  李總似乎並不意外，答應了兩個好，末了又說：「蔣總，您這房子買得太急，裝修倉促了些，要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再找人重新弄。」

  「還好吧，辛苦你了。」

  李總：「哪裡。不然我給小甘重新安排個工作。」

  「不要了，就這樣吧。」

  他把手機放回桌上，放開她的胳膊：「好了，現在可以吃飯了。」

  甘小滿站著沒動。

  「又怎麼了？」

  「我不想這樣。」她低頭朝門口走。

  「怎麼樣？」蔣慶康帶笑跟在她身後。

  甘小滿回頭看他一眼，他臉上雖然笑著，眼裡卻沉沉地看不透。

  她輕輕嘆了口氣：「你知道。」然後打開了門，在她要邁步出去的時候，蔣慶康突然上前一步，咣當一聲大力把門關上。

  甘小滿吃驚地瞅著他，他還是笑，可那笑明顯不對勁，他捉住她的手：「我只是讓你吃了飯再走，有什麼這樣那樣！」

  他力氣大得很，捏得她的手發疼：「昨天晚上在車裡，你吃粥的時候不是很開心，怎麼到今天又板著臉？」

  「我那時喝醉了。」甘小滿陣陣後悔，酒精終於惹了禍。

  「我不管你喝多還是沒多，飯一定要吃。」他拉著她一路走進餐廳，把她按在椅子上。

  甘小滿這才發現餐桌上早就擺了碗筷，四碟鹹菜，一碟醬大馬哈魚，一碟醬牛肉絲，另外兩樣青翠碧綠的是醃黃瓜，紅白相間的是辣白菜。

  他親自盛了稀粥給她，一籠熱騰騰的蒸餃打開，立刻瀰漫出誘人的香氣。他夾了一個在她碟子裡：「不膩，吃吧。」

  甘小滿沒動，知道這定是他一大早出去買的，他昨晚也睡得晚，可以看見眼裡的紅絲。

  蔣慶康手機響了，他過去瞅了一眼，沒接又回來了，低頭喝粥：「真香，你嘗嘗。」

  甘小滿慢慢站起來，她早打定了主意，他這樣的人招惹不起，她不想自己再度掉進深淵，一次幾乎送命的經歷就足夠了，她就是那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的膽小傢伙。

  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去嘗試。

  她不吭聲，起身朝外走，不想給他任何一個開始的機會，即便會因此失去工作。

  「你站住！」蔣慶康啪地把筷子摔在桌子。

  他的聲音透著憤懣，他想要壓抑，可控制不住。甘小滿沒停，依然快步朝房門走去，他兩大步追上她，一把把她拽住。

  「放開我！」

  「我不許你走！」他力氣大得驚人，一下把她扳轉過來，兩人面對著面，他眼裡的光幾近兇惡。

  「你說不要有太遠的距離，好，我在檳城買了房子，請的家政今天就到，以後除了必要的工作回南方去，其他時間都會呆在這兒；你說互相尊重，我非常尊重你，你昨晚睡在這裡，我離你遠遠的在沙發上過了一夜；至於共同的愛好，我查過你在海豐的檔案，知道你代表公司參加過市裡的國畫大賽，你不知道，我從小也學過國畫，你去書房看看，那裡掛的《菊石圖》就是我畫的；我雖然沒有和你共同生活過，對你的生活不算太了解，但是我們一起不會有問題，你一定能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感覺，也一定會接受我，喜歡我！」

  他眼睛灼灼地盯著她：「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偉天的員工，那天我本來要和李總去吃飯，突然看見你，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和你原來早就註定。」

  他深吸口氣：「所以，你不許走，你是我的！」

  甘小滿怔怔看著他，她說的話他竟然都當了真，居然打算在此地常住了。還有，原來他對自己早有打算，看他的樣子志在必得了。

  她懵懵地站著，他已經將她擁在懷裡，他的呼吸在她耳邊，低沉的聲音像是耳語：「小滿，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想你，總想快點來看你，那麼多的事兒堆在一起……」他嘆息著沒再說下去，輕輕將她的頭埋在自己肩上。

  甘小滿的心撲通撲通跳著，好像要跳出胸膛，她本來想推開他，可是他的懷抱溫暖安全，他的雙臂緊緊扣著她，讓她覺出自己是活著的，是有感覺，有靈魂的一個人。

  她的心，根本沒有死去。

  他的唇慢慢貼上來，深黑的瞳子裡是她的倒影，她迷惑而直愣地瞪大眼睛，他嘴角勾出笑意，低低地：「閉上眼睛。」

  她像被催眠般聽話地合上了眼，他的嘴唇覆蓋上來，溫熱柔軟的觸碰突然使她激靈了一下，猛地用力推開他。這一下甘小滿用盡全身力氣，蔣慶康本來正在沉醉中，冷不防來了個趔趄，驚異而不解地望著她。

  甘小滿往後退去，用力按著胸口，覺得那裡隱約發疼。

  蔣慶康怔怔地瞅著她：「為什麼？你並不討厭我，我知道。」

  「我有男朋友了。」她終於撈到救命稻草，「我們就要結婚了。」

  「誰？」他眉頭立刻皺起來，「我怎麼不知道？我離開這段時間的事兒吧？那不算。」

  「如果你認為我是你的員工就來干涉我的私事，我辭職了。」甘小滿狠狠一跺腳，扭身就走。

  「你就這麼討厭我？」蔣慶康幾乎暴怒地喊，額角的青筋都出來了。他不由分說地攔在她面前，他太高大了，甘小滿自己也不矮，在他面前就像個小孩子，他想再把她抱在懷裡，甘小滿則拼命掙扎，兩個人搏鬥一番，最後蔣慶康倒是終於把她給攬住，可甘小滿的胳膊直直地抵在他胸膛，在兩人中間撐著，這個擁抱完全變了味兒，像一場蹩腳的摔跤。

  僵持了好久，甘小滿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黑亮的眼珠充滿倔強與執拗，蔣慶康嘆了口氣，慢慢放了手。他幾乎有些頹唐地去沙發上拿起個紙袋：「換鞋吧。」

  甘小滿掃了一眼，她認得這個牌子的女鞋，價格貴得離譜，即使特價的時候她也是過而不入。估計他早上出門時她還沒有醒，商家也都沒開門，不知他有什麼神通給她買雙鞋回來。

  見她不動，蔣慶康把鞋子放在她手裡：「換上吧，你可以不領我的情，就當路上揀的。」

  甘小滿還是沒動，蔣慶康突然冷笑：「那麼你還我錢好了，就不欠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