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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月落孤燈自晨昏10

2024-06-01 18:40:19 作者: 張納言

  真是個怪人,甘小滿把電話從耳邊拿下來,翻到已接來電,她弄錯了,是蔣慶康。她本來眼皮沉得睜不開,現下睜開一半,這傢伙倒挺有趣,居然能聽出來她哭了,不過她哭還是沒哭和他半分關係也沒有。只是他的聲音和彭銳明怎麼如此相似?

  可她實在管不了這些,躺了會兒覺得電熱毯熱得要命,只好關掉。心裡還是發熱,紅酒的後勁上來了,頭隱隱發暈。

  她急需好好睡一覺,也許一覺醒來,她就會變得無比快活,像大多數人那樣,一邊捂著石頭一邊說這就是我的愛情,哎呦呦,多麼幸福。

  她這麼想著把燈關掉。胸腔里有什麼東西堵著,堅硬得像石頭,一直塞到喉頭。她想止住眼淚,可淚卻不停,無聲無息地流。

  她極力想睡去,也的確好像在哭泣中睡著了。迷迷糊糊的,似乎手機又響了,鈴聲始終不停,在她耳朵邊上唱,實在不能安穩,她下意識拿手摸著關機鍵,把它摁掉了。

  電話消停了沒一會兒,門鈴響了,叮咚叮咚的聲音比電話還刺耳,她翻身不理,門鈴卻不依不饒,執拗地叫著。她披上睡袍出去,拿起話筒問了聲:「誰?」發現自己的嗓子都是啞的。

  那頭靜得很,耳機里絲拉絲啦地響,過了幾秒那人說:「你下來。」

  她頭暈得厲害,不由自主拿手扶著額頭,還是聽出了他:「蔣總!」

  「你下來,我在車裡等你。」完全命令的口氣。

  

  甘小滿醉眼朦朧地朝外望望,天黑漆漆的:「太晚了,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吧。」

  「馬上下來!」他說了這句再沒聲音,甘小滿餵了幾聲,沒人回答。她踉蹌跑到陽台拉開窗簾朝下看,花壇邊上停了孤零零一部車子,白雪地里特別顯眼。

  她腿是軟的,腦子是暈的,胃裡泛著噁心,臉上還掛著淚痕。可她還是掙扎著換了衣服,只因為他是她的老總,一句話就可以讓她丟飯碗。她打心裡不願意丟掉這碗飯,這就叫做小人物無志。

  寒冬的深夜冷得要命,樓道里寒氣逼人,她走了兩步,覺得天旋地轉,不得不扶著冰冷的鐵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挨,好不容易出門來,腳踩積雪咯吱咯吱響,她才發覺自己居然忘記換鞋,穿著拖鞋出來了,兩隻腳頃刻在雪地里凍實了。但她也不能再上樓去換,勉勵把持著平衡朝車子走過去,此時方才知道,人家都說紅酒後勁大,果然是。

  蔣慶康見她穿了件及踝的白色羽絨服歪歪斜斜地出來,便從裡面給她打開那一側的車門,甘小滿沒上車,彎腰探頭問:「蔣總有什麼事?」

  她的臉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一頭長髮給寒風吹亂,像是人也要隨風而去。

  「上車說,車裡暖和。」他拍拍副駕。

  甘小滿腳底下像有冰錐子扎,強忍著:「沒什麼事兒我回去了。」

  她說話調子好怪,絕非一貫的樣子,蔣慶康吸吸鼻子,微微皺眉:「你喝酒了?」

  「哦,一點點。」

  好個一點點,他抬手開了內燈,燈光下她兩頰緋紅,眼圈也是紅的,她不僅哭了,還醉了。

  他揚揚眉:「還能喝點嗎?」

  風捲起地上的雪花狂亂地吹在甘小滿身上,同時也灌進車內。甘小滿覺得呼吸給寒風逼得一窒,他探身過來,隔著座椅拉住她袖子:「上來,別傻站了。」甘小滿腦子已經木了,不知凍的還是醉的,腳趾又麻又痛,只能哆哆嗦嗦上了車。

  後來她想自己真是喝多了,不然說什麼也不會看看儀錶盤,打量打量車門,迸出一句:「你換車了?」

  這四個字頓時把他們調整到另外一種奇怪的關係上,似乎竟是朋友了。原本她只把他當做老闆加無聊富家子弟。

  蔣慶康自從發現她喝酒後,唇邊始終一抹似無似有的笑,如今笑意更深:「你看這車怎麼樣?」

  甘小滿本來情緒低落,聽他這麼問,借著酒勁當真前後打量了一番:「比李總那部大多了,能拉不少貨。」

  蔣慶康哈哈大笑:「嗯,這車拉起貨來倒也不是一般的牛。」

  甘小滿腳上的雪水混著泥水化開,雪白腳墊上印著的波斯貓的臉被弄得面目全非。蔣慶康這才發現她竟然只穿著拖鞋,而她的腳明顯凍得不行,連腿都在打顫,他瞅了瞅她,她正低頭瞅著自己的腳,雪水把一雙絨毛拖鞋都濕透了。

  他回身將后座上的坐墊拿過來:「把鞋脫掉。」

  甘小滿抬眼:「幹嗎?」眼波一橫間,浸透在眸子裡的醉意幾欲流出。她本來是文靜的氣質,此時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蔣慶康發現她的腳趾在鞋裡一動一動,顯然難受極了。

  他忽然俯身過來,將她腳上拖鞋扯掉,裡面的襪子也濕了,他握著她的腳踝,把那兩隻濕淋淋的襪子也脫下來,將坐墊鋪在腳墊上,讓她踩上去。她的腳好小,腳趾凍得發白,燈光下有玉石的瑩潤,小巧的趾甲帶著天然的粉紅,白毛墊子襯著,美麗極了。

  蔣慶康一時竟有點失神,甘小滿卻說了句:「真暖和。」原來暖風正吹在腳上,終於讓她舒服起來。

  「吹一會就不冷了。」蔣慶康笑,車子一直沒熄火,引擎低低地轟響,他旋轉方向盤將車子開出小區,甘小滿才想起來問:「去哪兒?」

  「找個地方和你喝酒啊。」他盯著前方,猛地加大油門,車子在雪野里嗚嗚地沖了出去。

  酒壯英雄膽,同樣也壯甘小滿的膽,不然依她的性子,怎麼也不會光著腳在蔣慶康的車裡待了大半夜。

  蔣慶康將車子開到一間酒吧門口,下去沒多久拿著酒和杯子回來。他開了酒,邊倒邊說:「不許再叫我蔣總,咱們好好喝兩杯。」

  「可我已經喝多了,你這樣不公平。」甘小滿並不糊塗。

  蔣慶康笑:「咱們划拳,我要是輸了就喝酒,你輸了可以不喝,但要回答我一個問題,這樣公平吧?」

  甘小滿轉動酒瓶,端詳著上頭的外文商標:「我不會划拳。」

  蔣慶康:「你可真笨,石頭剪子布,這個總該會吧。」

  甘小滿被他說笨,很生氣,她自小就不笨,於是一揚臉:「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喝多了開不了車,怎麼辦?」

  「我喝多?」蔣慶康仿佛聽到世上最好笑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沒誰能讓我喝多,不過萬一今天我敗在你手下,車子就由你負責開回去,如何?」

  甘小滿有點喪氣:「等於沒說,我也喝多了啊,那叫酒駕,給交警抓了就麻煩了。」

  甘小滿認認真真的表情讓他只是想笑:「放心,我負責把你撈出來。」

  她倒是精明得很:「那我也不開。」

  蔣慶康只好退一步:「不然車子還是我來開,然後你把我撈出來?」

  「那也不好。」

  「你說要怎樣才算好?」蔣慶康發現她居然很難纏,「我要真進去了,找李總來撈,你逃之夭夭,怎麼樣?」

  「這個嗎,還好。」

  於是兩人開始石頭剪子布,第一輪甘小滿出石頭,蔣慶康出剪子,他喝了一杯。第二輪蔣慶康出了布,甘小滿出了剪子,他只好又喝了一杯。甘小滿直樂,蔣慶康抬眼瞅瞅她:「再來。」

  甘小滿頭暈,歪靠在座椅上,笑嘻嘻地把手背在身後,眼睛盯著蔣慶康,她本來哭過,臉上猶有淚痕,如今笑得開心,襯著眼圈的一抹紅,特別動人。

  蔣慶康見她笑意宴宴,一個愣神就沒多想,依然出了布,而甘小滿卻仍舊出了剪子,她哈哈大笑,拿過酒瓶給他倒滿,說:「你又輸了。」

  蔣慶康也不打賴,他本來下飛機便來找甘小滿,晚飯隨便在機上對付的,壓根兒就沒飽,連喝了兩杯,胃裡熱乎乎的有點燒灼,但還是把酒湊在唇邊,瞅著甘小滿的笑臉,一口氣喝光了。

  甘小滿倒給他弄得一怔,見他酒杯見底兒,笑容就不大自在。

  蔣慶康:「怎麼?」

  甘小滿略略低了頭:「你也可以不喝的,本來就是遊戲,不必當真。」

  蔣慶康聽了她話,心中莫名一陣溫柔:「我輸了自然要喝,只是你輸了也要回答我的問題才行。」

  他本來買酒的時候還榨了葡萄汁,給她倒了半杯:「喝這個,明天早上不會頭疼。」

  甘小滿嘗了嘗,車裡暖暖的,果汁酸甜爽口,喝了酒胃裡難受醉得也深,這時候倒覺得稍稍好點。

  蔣慶康說:「再來。」

  兩人把手在背後準備了一會兒,甘小滿說:「石頭——剪子——布!」一同伸出來,蔣慶康還是出布,把甘小滿的石頭給贏了。他晃著杯子說:「總算我贏了一次,我可要問了。」

  甘小滿:「問人家隱私可是不答的。」

  「我是那麼無聊的人嗎?我只是想你告訴我——」他側頭盯著她的眼睛,話音異樣柔和,「你今天為什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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