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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月落孤燈自晨昏7

2024-06-01 18:40:14 作者: 張納言

  甘小滿微微一笑沒吭聲。路上人多車多,計程車在車河裡慢慢蠕動,像條憋氣的魚。終於到了車流稀少的路段,司機仿佛也是一口氣悶得久了,將車子飛快地跑起來。甘小滿把窗子搖下,風吹在臉上,有愜意的涼爽。

  雖然早晚冷意森森,但白日的陽光分外明媚。在北方秋老虎就是這個脾氣。甘小滿今天因為要見江南山,特意穿了件薄呢裙,她衣服不多,因為會挑選花色,這裙子顯得她分外嬌艷。

  等她下車,果然見蔣慶康的車子就在昨天的花壇邊上,而他則倚在車門吸菸,說是吸菸,其實並沒有點著,只是用手捏著。

  車一過來他就看見了,但沒動,只是望著她下來,眼光里微微的驚賞。等她走近,他慢慢溢出一抹笑容:「穿裙子很好看,你應該多穿——昨天給你買了裙子,怎麼沒穿?」

  甘小滿答非所問:「今天不上班,所以穿了,平時上班不穿的。」

  「不如我明天讓老李給公司立個規矩,女員工上班必須穿裙子,你就可以天天穿了。」

  兩人就站在花壇邊上,自從昨晚給他一抱,這花壇就讓甘小滿不自在。他卻問:「飯沒吃好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我們好好吃一頓。」

  甘小滿仰起頭:「謝謝蔣總,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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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她笑:「可我還沒吃呢,起床就過來了,你又不在,一直餓著。」

  甘小滿慢慢朝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不大,但正正好好拉開了他們的距離。他統共見她三四次,她身上一直有種安寧的氣質,讓他覺得心安,而現在,她依然靜靜的,眉梢眼角卻充滿了客氣的疏離,且分明是故意的,他覺得很不自在。

  他於是只看著她,果然她說:「你請我吃了兩頓飯,我很過意不去,既然你沒吃飯,不如我回請一次。」

  她說話聲音本來是柔軟的,這一番話卻像堅硬的釘子,一寸寸釘進他的耳鼓裡。他半天沒言語,兩個孩子追逐著從他們中間跑過,笑聲清脆,後面的一個還拿著蝴蝶風箏,可現在並不是放風箏的季節。在不對的季節遊戲,註定不會享受到遊戲的快樂,但他們還是試圖將風箏放起來。

  蔣慶康扭頭,孩子們正費力地把那花花綠綠的蝴蝶往天上送,他輕嗽了一下嗓子:「為什麼排斥我,我知道你沒有男朋友。」

  她微笑,聲音還是靜靜的:「因為我們不是一類人,不在一條路上。」他覺得她定是經過了思考才得出這句,說得流利簡潔。

  「古怪的思想。」他哼了哼。

  「我上樓取點東西,您等我一會兒好嗎?」

  「你應該請我上去,而不是讓我在這裡等著。」他居高臨下瞅她,「你已經讓我等了半天了。」

  甘小滿倒沒防備他這麼說,停了一秒微笑說:「如果不嫌棄,那就上來坐坐吧。」

  他抬頭朝樓道里看了眼,這是棟年代久遠的紅磚樓,防盜門鎖壞掉了,門沒關嚴。斑駁的金屬門本來刷著藍色的漆,現在東一塊西一塊地脫落,露出一塊塊鏽跡。甘小滿拉開門進去,他跟在後面,樓道里說不出什麼味道,古怪刺鼻,感應燈多半是壞的,陽光透過一方方窄窄的樓道窗進來,被稀釋得不剩什麼。陰暗的牆角永遠會出其不意出現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栽著大蔥的花盆,或者積著鹹菜的土瓷缸。

  甘小滿笑:「這裡老鼠很多,我還打死過幾隻呢。原來有個女同學跟我同住,她還叫我『打鼠英雄』。」

  蔣慶康沒說話,只是跟著她,她住在頂層,一路走上來,她微微有些氣喘,拿了鑰匙開門,讓他進來。門口逼仄得無法容納兩人同時站立,蔣慶康有些侷促,甘小滿拿雙拖鞋給他,是王笑笑的,沒帶走,絨毛鞋面上有兩隻肥嘟嘟的小熊。

  蔣慶康腳不大,但這雙女士拖鞋還是穿得他很滑稽,他踮著腳走進來,甘小滿給他倒了杯熱水:「你先坐坐,我去拿東西。」就進了裡間。

  房子很小,這間本來是廚房延伸過來的飯廳,兼做了會客的地方,老式木桌顯然是房主的家具,鋪著白色桌布,四角繡著蘭花,舊而潔淨。窗台上一盆仙人掌,長的很好,結結實實地壯。他沒吃飯,真有點口渴,低頭喝了口水。他很少喝自來水,一口就嘗出漂白粉沖人的味道,把杯子又放下了。

  甘小滿很快出來了,懷裡抱著個紙箱。見蔣慶康正對牆上一幅字出神,那字並沒裝裱,隨便用透明膠帶粘在白壁上: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你寫的?」

  「寫著玩的。」她答。

  他方轉身:「我也喜歡寫字。」見她拿著東西,又說,「我幫你拿。」想接過來,結果她讓到一邊,說:「不重,我自己就好了。蔣總喜歡吃麵嗎?我請你吃麵條。」

  他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胡亂點點頭。兩人出來上車,甘小滿把箱子放在后座上。她說的那家麵館不遠,不過一條街就到了。因為過了午飯時間,店裡人不多。店面不大,很乾淨,老闆與甘小滿相熟,說:「喲,姑娘你來了,坐這邊吧。」邊說邊多看了蔣慶康兩眼,倒也難怪,憑心而論蔣慶康的確是出色人物,煞是惹眼。

  甘小滿點了幾個小炒,蔣慶康將外套搭在椅子上,見甘小滿熟練地給他點了一大碗熱面,自己則要了一小碗,就問:「你常來?」

  「是啊,這兒飯菜實惠,味道又好,正宗的本地口味。」

  「那麼你是喜歡吃麵了?」

  「嗯。」甘小滿點頭,「小時候每到生日,媽媽就給我擀麵條,媽媽擀的麵條又勁道又細,裡面打個荷包蛋,最好吃了。」

  因甘小滿原本是下定決心的,所以面對他倒沒了忐忑,憑蔣慶康瞅著她,也不躲閃。

  他望了她一會,緩緩道:「你是不是因為銳明的緣故疏遠我?」

  甘小滿猝不及防聽他提起彭銳明,心突地跳了跳。蔣慶康盯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低頭,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彭銳明的事兒。她很快又揚起臉:「不是。不過我想問一句,你是彭銳明的朋友?」

  「朋友?」蔣慶康笑著把臉轉向窗外,「不算吧。」

  甘小滿微微鬆了口氣,原來他們的關係並沒她想的那麼密切。但是不管怎樣,她也是不能接受他的。

  菜來了,兩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情,甘小滿是吃過了,不餓,雖然坦然,但沒食慾,蔣慶康是心情不好,雖然餓但吃不下。

  所以小炒雖然不錯,都沒動幾口。甘小滿便讓老闆上面。蔣慶康一直不講話,她也不願多說。他如果因此開除了她,算她倒霉,只可惜了工作。

  熱氣騰騰的麵條上來,桌子上的氣氛緩和了點。蔣慶康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吃了一大口,出乎意料地贊道:「果然不錯,很地道。」

  甘小滿於是也小口小口地陪著吃了點。蔣慶康似乎被麵條打開了胃口,認認真真地吃起來,下午兩三點鐘的秋陽從窗子外射進來,他吃著熱面,額頭上出了細密的汗珠。甘小滿突然想起彭銳明吃麵的樣子,也是滿頭汗,外套脫掉搭在椅背上。

  她這麼一失神的功夫,聽見他問:「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算和你一路的?」

  他眼神專注,麵條給他吃光了,空碗裡香菜葉子和著殘湯,散著微弱的香氣。

  從窗子望出去正好是棵綠化樹,葉子落得七七八八,滿地黃色的心形葉子,給人踩踏得不成樣子。樹梢上殘留著的葉片,則在陽光里閃著耀眼的光。

  這光景很奇怪,甘小滿從來沒和旁人談起過這個,包括甘薇和王笑笑。他專心等她回答,於是她慢慢說:「不要有太遠的距離,互相尊重,有共同的理想與愛好,對於對方的生活了解接納。」

  蔣慶康微微點頭:「原來是這樣。」

  因他要去機場,所以打電話叫司機過來。司機見慣世事,甘小滿與蔣慶康在一塊,他就把她視作無物。蔣慶康雖還是堅持把甘小滿送到樓下才走,甘小滿卻覺心裡輕鬆多了。

  不到七點鐘,司機去而復返,手裡拿著那隻紙箱,說:「蔣總說是您的東西,讓我送來。」

  甘小滿和他自然不能再說什麼,只好收下,再度踢進床下。

  她睡得甚是踏實,第二天上班神采奕奕。等進了辦公室,發現整個部門同事也都神采奕奕地瞅著她,而她自己的辦公桌上赫然大把紅色玫瑰,像在格子間裡點燃一蓬火焰。

  以前彭銳明總是送她點心,收到花兒還是第一次。她把卡片抽出來,看見江南山的名字就笑了。對方電話來得及時,開口就問:「喜歡嗎?」

  世上但凡女子哪有不愛花的,甘小滿自然說喜歡。江南山約她下班見面,甘小滿本來是存了與他相處的心,欣然同意。朱湛業知道花的事兒,從辦公室出來,見甘小滿喜滋滋的樣子,幾乎狂怒地吼了句:「你們都來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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