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女兒

  語文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平常說話輕聲細語，很少見她動怒。此時她卻真的生氣了，說：「梅園詩同學！這麼惡毒的話，哪裡聽到的？怎麼能在課堂這種場合里說？」

  梅園詩也後悔了。

  剛才一時情急，這句詛咒脫口而出。

  然而這是她長時間耳濡目染的結果。在家裡，爹媽經常吵。老媽總是說老爸滿嘴跑火車，沒有一句實話，然後以此延伸出無數埋怨抱怨的話。

  老爸逼急了，就會來上一句「我要是騙你，全家死光」。

  她知道自己過分了。

  

  雖然同學們在私下裡罵人比這難聽十幾倍的話多得是，但是畢竟都是在非公共場合，起碼沒有當著老師家長等長輩。

  出口成章，素質堪憂。

  何況她還是成績最拔尖的那一波人。

  她初一上學期期末全市聯考了第一，下學期也考了第十。成績這麼優秀的人，怎麼能說這麼沒素質的話呢！

  不僅是老師吃驚，同學們也很驚訝。

  梅園詩不是成績差的人。

  或許是家裡的怪獸給她製造了太多的心理陰影，影響了她的情緒。

  也可能是全市第一帶給她太大的心理壓力，承受太多了的目光。當跌落到全市第十的時候，她受不了如此「懸殊」的落差。

  在一般的學生眼裡看來，第一跟第十沒多大區別。梅園詩卻覺得是滑鐵盧。

  語文老師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說：「下不為例。書歸正傳，你這篇作文，不及格，明顯跑題了。如果中考的時候，你也這麼寫的話，那就完了。希望你端正態度，重寫一篇。」

  梅園詩以往都是把老師的話當做聖旨，無有不從，即使心中有怨言也從來不說出來。但是最近她受了太多的委屈，吞下了太多的不理解。在這篇作文里，她剖析內心，自曝隱私，把家裡最荒誕的事情寫在作文上分享給老師和同學們，就是希望在他們這裡獲得慰藉。

  現在她一向尊重的老師也不理解她，她很傷心。她試圖獲得她們的認可，於是認真辯解：「老師，我覺得我沒有跑題。今天這道命題作文要求寫自家裡真實存在的東西，我家的確有怪物，它確確實實地每天晚上都來騷擾我恐嚇我。我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老師，您看，我的黑眼圈最近一直很嚴重，就是怪物害的。我跟我爹媽說，他們不相信。我跟您說，你也不相信！我是怎麼樣的性格，相信您和同學們都清楚，您覺得我是那種譁眾取寵的人嗎？」

  老師重新對待梅園詩，說：「這話也不錯，難道你家真的有怪物？」

  一個女同學尖聲笑道：「老師，你別被帶偏啦。世界上哪有什麼怪獸啊！我看啊，梅園詩就是失去全市第一的位置，心裡不平衡，出現幻覺啦。」

  梅園詩大怒，惡狠狠地盯著女同學。

  女同學嘻嘻笑道：「開玩笑，別生氣啊。」

  語文老師也糊塗了。她再次問道：「梅園詩同學，你確認你家有怪獸？」

  梅園詩一字一頓道：「千真萬確！」

  同學們哄堂大笑。

  梅園詩突然哭道：「我沒有開玩笑，你們為什麼笑我！」

  同學們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梅園詩為啥哭了起來。

  老師腦袋上冒出一層細汗。

  問題很嚴重啊。梅園詩肯定有點問題，要是不及時解決，拖累了成績，那她就成了學校的罪人了。

  她只好祭出萬能的鑰匙：請家長。

  晚自習期間，梅園詩看到教室門口出現了爹媽的身影。

  語文老師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出來。

  在教師辦公室裡面，語文老師把梅園詩的情況介紹了一遍，然後總結重點：「梅園詩同學是清華北大的種子選手，成績一直很穩定。但是今天跟她一通交流，感覺你們家有點問題。要麼是你們家真的有怪獸，要麼梅園詩出現了幻覺，要麼梅園詩在撒謊。按照我對梅園詩的了解，基本肯定斷定她不會騙人。那麼選擇題變成二選一了，你們作為家長，怎麼看？」

  梅園詩的爸爸陪笑道：「老師啊，讓您操心了。問題呢，沒那麼嚴重。家裡肯定沒有什麼怪獸，可能有點點幻覺。現在孩子生長發育快，接受的信息多，但是分辨的能力差。可能是小說電視看多了，就把裡面的東西當真了。」

  梅園詩說：「爸，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不是幻覺。我的頭腦很冷靜，奧數題競賽題隨便你們出，我一樣地做題。可是你為什們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啊！你們越不把它當一回事，它就越囂張。」

  語文老師說：「這……你們父母得認真對待孩子的心理問題。」

  梅園詩的老媽很擔心，道：「孩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梅園詩大聲說：「我心裡不舒服！怪物就在家裡！」

  語文老師柔聲道：「要不，去六角亭看看？現在青少年出現心理問題很正常，就跟感冒一樣，去開點藥說不定就好了。」

  梅園詩突然害怕了，哭道：「我不去看醫生，我沒病！」

  老梅忍不住埋怨她老媽說：「你怎麼當媽的？孩子有這麼嚴重的心理問題，你都不知道？」

  她老媽也埋怨老梅：「你又是怎麼當爹的？平常在家裡動不動就打人罵人，完全不顧及孩子的感受，現在出問題了反而怪我。平常你在外面鬼混，陪女兒的時間有多長？一個月加起來有一個小時嗎？每次回來的時候你女兒都睡了！」

  兩個人互相埋怨，把辦公室當成自己的家，當著老師的面吵起架了，後來還差點動手。

  梅園詩沉默地坐在一邊。

  老師忙著勸架。

  這對夫妻的動靜越來越大，一直傳進了教室里。

  下課後，同學們都跑過來圍觀。

  看的人越多，他們吵得越帶勁。

  梅園詩一臉的生無可戀。

  她老媽衝著語文老師說：「老師你看，在外人面前，他都想打我！」

  語文老師低聲說：「你們倆注意一下形象，在學校呢。」

  老梅則大聲說：「她這個當媽的，連臉都不要了，我要什麼形象？」

  有的同學拿出手機拍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