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耳邊的低語

  晚自習結束了。

  幾千個學生集體湧入夜色當中。

  梅園詩一家三口離開教室辦公室，擠上回家的公交車。

  車上都是剛放學的走讀生。

  老梅打了幾個電話匯報工作後，打算跟女兒好好交流。他問：「小詩，最近的學習壓力是不是特別大？」

  梅園詩聽到這個問題很失望。

  父母好像只關心孩子的學習問題。學習成績就是太陽，能夠驅散一切黑暗和陰霾。

  孩子即便遭遇了再恐怖的事情，只要跟學習成績沒有直接的因果關聯，那就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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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園詩搖搖頭：「還好。」

  老梅又問：「那為什麼最近這麼反常？總說有什麼怪獸在你耳朵邊上講話？我跟你媽都沒聽到。」

  梅園詩已經對父母不抱希望了，敷衍道：「沒什麼怪獸，都是我的幻覺。」

  老梅不滿道：「嚇我一跳！以後這種事情不要亂說，不然別人還以為你有精神問題。」

  梅園詩的老媽反駁道：「平常不關心，今天假惺惺。虛偽！」

  老梅怒道：「我關心我的女兒，怎麼假惺惺了？」

  老媽冷笑道：「演技很棒！」

  梅園詩很無助，低聲說：「這麼多人，你們能不能少說兩句？」

  父母也意識到家醜不可外揚，便都不說話了。

  其實梅園詩知道爹媽之間存在嚴重的問題。

  老梅名叫梅雄心，當初轟轟烈烈創業，一場失敗把他打得跌落到谷底，雄心壯志化為雲煙，成為老老實實的打工人，碰到公司里的年輕女同事變得不老實起來。

  而老媽叫柳行歌，有點言情小說女主角的意思。當初一場跨國戀愛談得滿城風雨，後來嫁為人婦本本分分做賢妻良母，心裡卻始終惦記著到外面去闖一闖，做出一番事業。

  兩個人的經歷像是完全相反的，思想也不在一個頻道上，所以經常在鍋碗瓢盆的日常瑣碎中爭吵，消磨著所剩不多的感情基礎。

  梅園詩雖然年紀還小，但是足夠敏感，清楚地感知爹媽之間的齟齬與分歧。

  這夠讓她煩惱了。沒想到還來了怪獸。

  回到家裡後，三個人都悶悶不樂。

  梅雄心拿出酒瓶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自斟自酌。

  這大概是一百多塊一瓶的威士忌。她在網上查過，心想一瓶酒喝個把星期，也不算是太貴的消費。

  此時，看到梅雄心打開瓶蓋的時候，梅園詩發現瓶子裡面冒出一陣淡淡的青煙。

  這陣青煙聚而不散，慢慢變成一個人的輪廓。

  不過成人之後，煙霧就散了。

  柳行歌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刷著手機。

  電視聲越大，梅園詩覺得家裡越安靜。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寫作業，然後預習明天的功課。

  完成給自己定下的任務後，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書桌上有面鏡子。

  她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嘆了口氣。

  突然，一道更大的嘆氣聲在她耳邊響起。

  她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扭頭觀察，依舊什麼都沒看到。

  嘆氣聲卻仿佛還迴響在耳邊，如同平靜湖面上的一道道漣漪。

  梅園詩趕緊洗漱完畢鑽到被子裡。

  那個怪獸又來了！

  她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在自己的家裡碰到這種惡魔，卻無人求助，這更加刺激了它的囂張氣焰。

  她緊緊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睡著。

  睡著了就聽不到它在耳邊的嘆氣和哭泣了。

  但是睡眠是個很叛逆的東西，她越期待睡眠，睡眠越不來。

  突然，她聽到它開口說話了：「小詩，你還不明白嗎？她明明知道你很害怕，卻不來安慰你。她知道你從不撒謊，卻說你有精神病，要帶你去精神病院！為什麼她這麼做？因為一點都不喜歡你！」

  它居然在模仿梅雄心的聲音！

  「你媽媽為什麼嫁給我？因為當時她肚子大了，需要找人承擔責任！但是讓她大肚子的人卻跑了！她挑來挑去，只有我最老實，條件也過得去，所以才嫁給我！而她還對那個負心人念念不忘！那個王八蛋是個外國佬，風流成性，完全沒有責任心。後來你媽媽還去國外找到了他，問他為什麼拋妻棄子。你猜猜那個外國佬說啥？說他不喜歡孩子，看到孩子就害怕，你老媽懷孕了，他很害怕當老爸，所以跑了！這不是胡說八道麼？你老媽卻相信了，傷心地回來，把怨恨都撒在你身上！」

  「是不是沒想到你老媽有這段往事？當時你老媽騙我，說出國旅遊，但是我知道她要去找他。我為什麼不阻止？因為去找那個外國佬是你老媽心中的一團火，撲不滅！我越不讓她去找，她越想去！只有讓她自己感受到絕望，火才會熄滅！可是我心裡有多痛苦，有多恥辱！她完全不在乎！我只是她湊活過日子的男人！而你呢，是她和外國佬的意外！她恨你，你親生老爸不要你，只有我在乎你！」

  「胡說！我才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你不是我爸！你是魔鬼！」

  梅園詩大聲說道。

  而她依舊不敢睜開眼睛。

  它嘆了口氣，似乎從她被子裡消失了。

  她終於可以睡覺了。

  睡得迷迷糊糊時，她又聽到它在她耳邊說話：「不要聽你爸胡說！你媽當年的確跟外國人談過戀愛，但談得正大光明，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你是我跟你爸親生的！但是你老爸總是疑神疑鬼，覺得我這麼好的條件嫁給他肯定有貓膩，所以自己給自己加戲，說什麼我找老實人接盤！完全一派胡言！你媽為人正氣，從來沒有任何流言蜚語。但是你爸呢，他一般年紀了，還勾搭公司里的小姑娘！」

  「但是人家小姑娘有男朋友，把你爸揍了一頓！你爸還不死心，還想跟她鬼混！他為啥這麼執著？因為他覺得你不是他親生的，他要找別人生一個親生的孩子！所以他不在乎你的想法，他要生二胎！你是不是想問，你老爸為什麼不跟我生？因為，你老爸跟我同床異夢，已經好幾年了！怎麼可能生？你老爸就是個混帳！你爸這輩子看到頭了，不可能有出息，但是我一直在成長，我要出去創業，你老爸非要拉著我，讓我照顧家庭，拖我後腿！要不是擔心影響你的學習，我早就跟他離婚了。」

  「放屁！你不是我媽！」梅園詩大聲地哭道。

  然後她醒了，看到枕頭上濕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