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風雨飄搖

  總要有人主持大局，與城中百姓共進退，人人都說王漾人如冷玉，可他的心是熱的，不知道多少人能知曉。

  趙青檀避開他的目光，緩緩的低下了頭，說一點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這樣一個如玉君子心裡傾慕她，從不逾越半分讓她增添愁煩，在危難時登門為她安排前路，解她後顧之憂……

  「王大人高義，城中百姓定然會心存感念，」趙青檀再次抬起頭，她的神情已經變得平靜了許多，緩緩地道，「等這次危機過去，大人再登門，我必請大人遊園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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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漾詫然一瞬，清俊面孔因激動不自覺的泛出紅暈，這臉皮薄的人就是不容易控制，他剛想說什麼，就見趙青檀站了起來。

  「只是如今淒風苦雨，不便招待。」趙青檀走了兩步，背對著王漾，有些艱難的開口，「王趙兩家，不可能締結兩姓之好，王大人請回吧。」

  王漾如萬箭攢心，手足更是冰冷，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道：「趙鈺在前線禦敵，郡主若陷於險境，他恐不能全心對敵，於公，於私……我都希望郡主能撤離京師。」

  「我會再考慮的。」

  趙青檀點了點頭，快步走出去，王漾望著她窈窕清素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一種難言的沉重襲上心頭，山河動盪，百姓流離，大廈傾覆安有完卵……

  太遲了，連老天都不給他機會，天災罰世，覆國之難，便是掌握極權也獨木難支。

  趙青檀就是在這樣風雨飄搖的情況下被趙家軍親衛隊護送離京的。

  她沒有跟著少帝元異南下的路線出逃，而是選擇了奔赴淮夷之地鳳陽，鳳陽是趙氏故鄉，也是永昌候的封地，趙家先祖曾為前朝雲麾將軍，世代據守於此，及至到永昌候趙飛龍這一代，趙家聲勢早逾當年祖上，也正因為如此，鳳陽成為淮夷最人煙阜盛，物饒豐富的城池。

  夜雨敲窗，狂風擾人清夢，桌案上的筆筒不勝受力的輕輕滑動，又是一陣風來，床帳上的帷幔被吹開，露出床榻上的女子，雪膚花貌，生就一副玉般無瑕的絕美容顏，她側躺著，在睡夢裡也不安的顰眉。

  「不要——」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整個人猶如從水裡打撈出來，額發汗涔涔的。

  「郡主？」耳畔響起雪茶溫柔又帶著些許擔憂的聲音，趙青檀坐起身來，被她扶著餵了一杯茶水。

  趕了一天路，還有陰魂不散的雨，讓她疲乏不堪，雪茶摸了摸她的後頸，發現都是冷汗，急忙去喊醒了剪春，讓她去取新的寢衣來，自己拿了帕子打了水進來給趙青檀擦汗。

  「我們等了兩日了，阿墨還是沒有來。」趙青檀夢見了元京墨，夢到紅杉軍攻進了京城，大肆的燒殺搶掠，元京墨被一群人追著，她怎麼喊對方都不肯回頭。

  雪茶跪在床沿邊，撫著她額發到耳後，等替她換上了乾淨的小衣，才嘆了口氣，「她約莫是不會來了。」

  若是願意與趙青檀一起離開，就不是約好在京郊報春亭外的碰頭，然後又遣人送信說遲一日出發，讓她先行，重新約了下一個驛站，雪茶想起離京前一日，趙青檀還是不肯走，她們只能寄希望於元京墨。

  元京墨果然不負所托，親自趕來永昌候府，與趙青檀約好離開京城，一起去鳳陽，還說要去看看趙氏老家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中那樣鍾靈毓秀，把趙青檀說動了之後，才故作煩惱的提及自己畢竟是長公主，怕行跡暴露，得先跟著少帝的御駕，等出了京城會悄然離開趕去找她……

  趙青檀一路走一路等，元京墨始終沒有趕上來。

  趙青檀神色怔然，她喃喃地道：「你說她，會不會沒有離開皇宮？」

  若是跟著元異南下，她倒也不會多擔心，帝駕浩大，還有數萬禁軍護道，至少沒有性命危險。

  雪茶扶著她重新躺下去，柔聲道：「不會的，公主肯定是跟著皇上南下了。」

  趙青檀嗯了一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心神漸漸安定，不再為夢中場景攪擾，可是她再也睡不著了。

  守著她的雪茶輕輕地替她攏好被角，等了一會兒才去吹了燈。

  片刻後，暗夜裡，雪茶和剪春都聽見了趙青檀的嘆息聲，仿佛在同兩人說話，又仿佛是自言自語：「他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沒有錯，那是誰的錯？」

  雪茶想了一會兒，有些驚詫的發現……趙青檀說的『他』是去年秋天離開的京城，加入趙家軍並更名的周新璋，而非雨夜登門勸她離京的王漾。

  這大半年趙鈺只寄過兩回家書，一回是因戰事不能回京為父送終，寫了一封長信回來，紙上褶皺斑斑似被淚水浸透過，第二回是年初的時候，問及老太君的身體，而這一封信里還夾了一封信，是單獨給趙青檀的，寫信之人便是周新璋。

  屋裡還是很安靜，趙青檀起先一直醒著，等到天都快亮了，困意終於襲來，微微迷濛之際，突然聽見一陣喧囂聲。

  「走水了！」

  雪茶急忙喊剪春去察看情況，自己取了衣裳伺候趙青檀穿衣，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外頭的濃煙已經從大開的房門衝進來，隱約可見的火光一下子就大了，剪春拎著打濕的面巾回來，「郡主，我們得馬上離開，驛站的廚房著火了，已經燒到了樓梯，火勢太大了。」

  趙青檀接過面巾捂著口鼻，出了房門才看見驛站的人都慌慌張張的救火，趙十二已經在走廊過道等著他，除了安排去救火的，其他武衛隊訓練有素便是火都燒到了腳底下，也在樓梯口列隊等候她的到來。

  出了著火的後院，來到驛站前堂，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驛站門口，乍一看像是一群馬匪，果然，馬上之人闖進來之後揮刀就砍。

  「快上馬車——」趙十二護著趙青檀往馬車處走，一面吩咐武衛隊禦敵，這驟然而至的馬匪顯然是衝著他們來的，先用火燒逼的他們不得不離開後院屋舍，等到了驛站外的空曠之處，就奇襲而至，不管是人是物，搶了就走。

  驛站內忙著救火，驛站外已經戰成一團，趙十二未免趙青檀被波及，等她上了馬車，廂門一關，便親自驅著馬車往官道上疾馳，武衛隊裡除了斷後的與馬匪糾纏，余者皆是上馬隨護馬車兩旁。

  疾馳的馬車顛簸的厲害，趙青檀正覺著不適，突然一個急停，毫無防備的她往前撲過去，被雪茶和剪春一左一右扶住了。

  馬車徹底停了，三人正驚疑不定，聽趙十二低聲吩咐屬下過來趕車，剪春當即就從窗中探出頭去，一眼就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