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垣已經名存實亡

  興元二年春，羌族部落的首領統一了西番各部，正式稱帝，國號梁，同年大垣腹地隴川出現多股叛亂，在一位領兵優秀的明姓鎮撫使的鎮壓下平息，然而此人並不接受朝廷的嘉獎和敕封，竟也揭竿而起，自立為王，號稱『明王』。

  這位明王占據了隴川蜀地後，也不向外擴張，也不發動戰亂，只固守城池，過自己的安閒日子，坐觀南北的爭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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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歷經外敵擾境，疆土之內還內亂不斷後，百姓們日益水深火熱，坐鎮京師的王相殫精竭慮，終是以一己之力推動朝廷開了科舉，為國納賢，試圖挽救萬民於水火。

  可大垣已經錯過了最後治國的機會，疆土割據，各霸一方，在群雄逐鹿的時代，拳頭硬才是真道理，大垣已經名存實亡。

  興元二年夏天的第一場暴雨席捲了整個京師，之後連綿不斷十數日。

  暴雨天的黑夜來的很早，永昌候府燈火通明，下人們卻都被集中在一個院子，由秦管事統一安排，而此刻的聽風堂內以老太君為首的一乾女眷都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趙青檀領著侍女進來的時候，穿著最樸素的白衣，身上也沒有釵環，只一朵白玉簪綰髮，她走到老太君身邊坐下，輕聲道，「祖母，母親……」

  壽春長公主挨在老太君的左手邊，紅著眼睛，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的憐愛，那一瞬間趙青檀心頭有些不好的預感。

  「阿檀，我與你母親商議好了，由趙十二他們護送你離京。」老太君抓住她的手握了又松，鬆了又握緊，縱然千般不舍，也要放手。

  「我不走。」趙青檀本是驚愕，轉念一想又什麼都明白了，祖母年事已高，母親是絕不會拋下祖母的，自去年冬父親病逝，祖母身體愈發不好了，母親也終日侍奉病榻之前，整個家裡除了她能走，其他人都走不了，少一個她也讓嶺北的趙鈺少一分掣肘，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

  「我不能走……」她雙手伸出去握住老太君的手，聲音哽塞，喚了一聲：「祖母，不要讓我走，我便是死也想與你們在一起。」

  離開了這個家，離開了她們，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的檀兒。」壽春長公主強忍著眼淚，上前來抱住她的肩膀，「答應母親，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老太君亦是動容的眼眶濕潤，卻不容拒絕的囑咐道：「永昌候府的兒女沒有軟骨頭，你聽著，去江南，去鳳陽，去哪裡都好，他日我趙家便是只剩一個人，那也是鐵骨錚錚的趙氏兒女。」

  趙青檀聞言瞬間落了一行淚，她無聲的哭著，肩膀在壽春長公主的懷裡抖個不停，泣不成聲：「不要，我不要……」

  老太君狠心的別過頭去，衝著抹淚的雪茶道，「去為郡主準備幾身侍女的衣服，我已經吩咐了秦管事，府里的下人會在明日清晨扮作郡主出逃，而你們從另一個城門口離開，之後一應事宜由趙十二安排……」

  形勢迫在眉睫，一切的安排都是老太君臨時起意，可每一步都很妥當，不愧是曾在沙場上殺敵的巾幗英雄。

  只因日前傳來緊急軍情，京畿暴雨不停，饑民達四十餘萬，朝廷無糧賑災，百姓不堪飢餓，到處揭起起義的旗幟，其中勢力最大的紅杉軍發起暴動不下十次，屢次成功搶奪官糧，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已經聲勢浩蕩的朝著京師洶洶而來。

  北方戰事焦灼抽出兵力回援京師便是給敵軍最好的猛攻機會，趙鈺面對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函件也是陷入了兩難。

  與此同時少帝元異在群臣苦諫之下，同意南下撤離。

  趙青檀抱著壽春長公主不肯放，「我不會走的，就是打暈了我，出了城，我也要回來——」

  她說得出就做得到，老太君和壽春長公主怎麼勸都無用。

  正當時，有人從門外進來，卻是老太君跟前的跑腿。

  「郡主，外頭有人要見你。」

  壽春長公主看了眼雪茶，後者點了點頭，因為怕趙青檀不肯聽話，她們提前給南定公主元京墨傳了信，希望她能幫忙勸說。

  眼下便以為是元京墨到了，壽春長公主推著趙青檀去見客，「快去吧，別讓人久等了……」

  風裹著雨，劈頭蓋臉的朝著人扑打而來，便是撐了傘也是無濟於事，聽風堂內等候的人孤身一人還在廊檐下站著。

  趙青檀過來時，他才轉頭，露出了斗笠下一張俊逸的臉。

  當朝丞相王漾！

  不光趙青檀詫異，雪茶等人也是吃了一驚，這暴雨天上門求見的人竟然會是他。

  王漾解了斗笠披風交予侍從，進了門廳內，被雨水侵潤的眉眼愈發的俊致，他怔怔望著趙青檀，臉色蒼白，眼皮泛著剛哭過的淺紅色，細看還能找出面頰殘餘的淚痕，美人我見勘憐。

  「冒然登門拜訪，還望郡主勿要怪罪在下唐突……」王漾開口聲音有些啞，是那種說太多話後的嘶啞，趙青檀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只覺得此人定是太久沒有歇息，眼窩略有些凹陷，泛著青黑，不過他的目光十分清炯，不見萎靡。

  「王大人有事便直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趙青檀說道。

  王漾坐下後，接了剪春親自奉上的茶，神色微微放鬆了些，他依舊定定地望著趙青檀，「我想請郡主離開京城，隨御駕南撤。」

  趙青檀困惑地望著忽然像是變了個人的王漾，自去年到今日，兩人碰面次數雖不算多，但是每次他都是恪守謹禮，寡言冷淡，她愣了半晌，才搖頭：「我不走。」

  王漾不是拙口笨舌的人，可一旦面前的人換成她，就總是不知該用什麼言辭，才能讓她相信自己，「郡主若是擔心侯府的女眷，我會派人幫忙看顧，但此次京城之困根源是缺糧……」

  饑民發起暴動圍城，他們也不能主動出城去擊殺手無寸鐵的災民，如此便會生生困在城內，等到存糧告罄，城中百姓也會亂起來，到那時等回了援兵還好，沒等回來……他也不能保證會亂成什麼樣。

  「你不跟皇上一起走？」趙青檀卻從他的解釋里聽出了重點。

  王漾話一頓，然後苦笑道：「禍起天災人力不可為，可善後之事卻不容推責，食君之祿，為民請命……我不能退，亦不想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