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大結局(1)
2024-06-01 07:23:12
作者: 彥夢溪
再說公子從等人被圍困在山谷之中,仗著地勢,咬牙堅持著,為桃夭爭取時間,只要公子惲安全到達都城,他拖住了巴折,便是除去公子元的時機。
黃昏,晚霞紅似火。
「橫兒,你後悔嗎?」公子從虛弱的問身邊的兒子。
兒子一身是傷,他也好不到那裡去,拼著最後一口氣堅持著。
「不後悔。」橫兒堅定道,爬到父親的膝上,揚起頭,「兒子為君戰死是英雄。」
公子從列嘴一笑,「是,我兒是英雄。」
片刻,傳來小豐的哭聲。
公子從父子看去,「哭什麼?怕了?」
小豐搖著頭,「奴擔心公子,不知公子可有安全到達都城?奴死不可懼,只要公子好好的。」
公子從未想這小奴如此忠心,又看了看在小豐旁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兒,也是一臉都不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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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丹說,這是一獵戶的孩子,他便是藏在獵戶家裡躲過公子元的追殺。
「小子,你怕嗎?」
小兒搖搖頭,片刻,「斗將軍說,我立了功,要許我家田地,還要賞我兩隻犬,一頭牛。」
公子從哈哈大笑,「自然賞,不僅僅是田地,一個城池都行。」
小兒瞪大著雙眼,「你說真的?可我不要城池,我只要牛。」
公子從又是大笑出聲。
正在這時,有護衛來報,「公子,敵軍又攻來了。」
公子從即刻收斂了笑容,將長劍一提,便站起身來。
「橫兒,你先護著他們往南走,且記,不可讓巴折知道了真相。」
「阿父?」
「聽話。」
話剛一說完,便聽一陣廝殺聲。
橫兒雙眼含眼,知道此去,可能便是永別,他捨不得。
「有機會出去……好生照顧你母親。」
橫兒想到平時父親的教導,他哽咽著點點頭,「阿父保重。」
一咬牙,護著小豐與那小兒又朝南而撤走。
但聽一陣鼓聲四面八方的傳來。
伴著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公子元己死,爾等叛軍還不束束受擒。」
「公子元己死,爾等叛軍還不束束受擒。」
「阿父。」橫兒又奔了回來,是無比的激動,「母親,是母親……」
公子從身子一晃,他聽出來了,只覺那聲音比天下任何樂聲都還要美妙。
鹿鳶,鹿鳶來了。
這麼說來,他們贏了。
眾將士受到鼓舞,反攻而出……
鹿鳶帶著王軍,還有申息二縣的援軍,巴折大敗,萬箭穿心,至死都不相信他的主子早己兩日前喪身。
至此,公子元私甲全部被殲,公子元亂楚被平。
公子惲繼位成了楚國新一代國君,公子從,屈重,斗谷,斗班,斗丹等人得以重任。
斗廉被放出,罷除一切官職,因其兄斗伯比曾懇求過熊貲,不管斗廉做過什麼,請饒他一命,熊貲曾將此事告訴桃夭,桃夭尊其意,留了性命。
令尹府被查封。
其府中奴僕皆被流放。
莫氏餓死在秘室。
丹姬將女兒匆匆交給貼身女僕,走秘道逃離了公子府,但丹姬未走,求桃夭將她與公子元合葬,桃夭允,丹姬自刎。
公子貞被押往市場處斬,臨死時,也未將熊貲還活著一事說出,他恨,恨所有人,恨這一切。
半年後。
楚宮早己恢復往常,都城,在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亂之後,也歸於平靜。
那日雨大,許多國人都沒有出門,卻能聽到那震天的廝殺聲,直到黃昏,那聲音漸息,國人湧上街頭打探消息,才知,公子元叛亂被殺。
據說是血流成何,大雨沖洗了兩日,楚宮還有濃濃的血腥。
之後先王下葬,公子惲繼位。
因熊艱在位時短,又因未嘗治國,不成為君,號為「堵敖」,不以王禮葬之。
桃夭默認。
王族之事,國人只是茶飯後語,諸國得到消息,不管是敵國,友國,盟國,皆感概文後手段,紛紛派使者前來,慶賀新王繼位,便是齊國也差了人。
長公主與江侯更是新自前來,桃夭與熊惲親迎出宮,熊惲朝江侯與長公主一拜,感謝當初救命之恩,一家子團聚自然是喜樂融融。
隨國宰相至,桃夭也設大宴高規格招待……
桃夭領著熊惲,接見各使者,上朝議政,整治朝綱,處理公子元遺留各種事宜,為他講君道,臣道,又大力提拔年輕賢士,只為做新君後盾,當真是漚心瀝血,這一晃便是大半年過去了。
在眾臣的共同努力下,朝堂很快穩定,公子元一些黨羽也被清除乾淨,然而,桃夭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了。
近日來,她更是常常發呆。
葉姑端著湯藥進來,便見文後手裡拿著一隻竹鳥,出了神。
身影隱在燭光里,很是孤寂。
葉姑心中一酸,面上卻露出笑容。
「文後今日看了一整天的竹簡,該休息了。」
言畢,將湯藥放在主子面前,不動聲色的收拾几案上的竹簡,將那竹鳥放在一旁的香包里。
桃夭恍了恍神,輕聲咳嗽起來,拿著絲帕捂了捂嘴,又將絲帕收入袖中。
「大王呢?」
「這個時侯怕是睡了。」
桃夭抬頭看了看一邊的計時器,揚唇笑道,「是了,都這麼晚了。」
桃夭將藥端起來,機械的喝了。
以前怕苦,現在只覺什麼味道也沒有,喝藥比每日進食還要勤。
「姑姑,你覺得大王如何?」
葉姑將藥碗收入盤中,「大王年紀雖小,卻十分沉穩,又禮賢下士,眾臣沒有一個不稱讚。」
桃夭道,「其實我一直希望惲兒過得開心,像子從那般就好,這大楚的擔子就讓艱兒去背,艱兒從小也是個穩重的,比惲兒更聰明一些,眾臣也都誇他,只是……」
「文後。」葉姑扶上桃夭的手,「都過去了,文後別在想了。」
桃夭苦澀的搖搖頭,「能不想嗎……」言畢,緩緩起身,朝床榻走去,「姑姑,我覺得我老了。」
「文後一點不老,文後才三十八歲。」
「以前貲哥哥也老在我面前說老,我也說,貲哥哥一點不老。」桃夭說著便笑了「你說,我現在站在貲哥哥面前,他是否還會認得我?我一頭白髮了。」
葉姑心酸,強忍著淚水沒有流下,「文後,睡吧。」
葉姑扶桃夭上榻,為她蓋上了被子。
次日,葉姑在收拾主子衣衫時,發現主子的絲帕,但見上面血跡斑斑,忍不住大哭起來。
葉姑將血帕交給了公子從,公子從沉默不語。
葉姑流淚道,「文後心有鬱結呀,文王的死,己將她的命抽出了大半,後來堵敖(熊艱)也死了,文後是拼著最後一口氣,為了大王,為了大楚,如今大王繼了位,國事也穩定,老奴是怕……文後撐不下去了。」
公子從卻也眼眶濕潤,他豈能不知,半年前,桃夭跳下城樓要與公子元同歸於盡,便是抱了必死之心,或者說,那時,她便不想活了。
後來,救醒了她,公子從以新王年少,根基不穩,要她堅持下去。
她果然堅持下來,大半年,她就如當年王兄那樣勤於政事,不,比王兄還拼命,她是為了儘快讓新王懂得政事,儘快讓朝堂穩定,還提拔許多賢士,皆是為了新王呀。
正如葉姑所說,現在一切走向正規,她便……心升退意了。
這番退意不是退出朝堂,而是退出所有人的視線,退到她想去的地方。
桃夭……
公子從在心裡默默念著她的名字。
王兄走了,其實你的心早己隨他去了。
如今留在世間的,只是你一具軀殼。
如今連這軀殼也不要了嗎?
真的捨得放下一切嗎?包括你最愛的惲兒。
兩日後,桃夭病了。
她將公子從召到跟前,卻是什麼話也不說,只將他看住。
公子從受不了「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王嫂……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我會看好惲兒。」
桃夭點了點頭,臉上是一片雲淡風清,然後緩緩閉上雙眼。
「母后,母后。」熊惲急步走來,剛到屋門口便被公子從攔住。
「季伯,母后怎麼樣了?」
公子從笑了笑,「你母后身子一向不好,你是知道的,適才吃了藥,己經睡了,你別打擾了她。」
「母后真的沒事了嗎?」熊惲不再是可以哄的小兒,他己經是大楚的國君,雖然年紀還小,卻也懂得查顏觀色了。
只見季伯眉宇間的憂愁,怎能不懷疑。
公子從有些崩不住,便一把抱住熊惲。
「惲兒……」
熊惲只覺身子一陣顫抖,想要掙脫季伯的懷抱,公子從緊緊摟著他。
「惲兒,我知道你是堅強的,是不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要記住,你是你君父的兒子,你要挑起江山的大任,不可讓你君父母后失望,也不要讓你母后擔心,你的母后這一生太苦,唯獨與你君父在一起,她才會開心,你也想她開心是吧?你的母后想你君父了,她們分開得太久,太久……」
公子從哽咽著,熊惲卻是愣愣的,不再掙扎,不再顫抖。
桃夭醒來時,見兒子守在身邊,正在看書。
「惲兒?」
熊惲見母親醒了,一喜,忙將書簡放下,「母后醒了,母后感覺如何?可要喝水?可要進食?」
桃夭目光慈祥的看著兒子,片刻搖了搖頭,笑道,「惲兒什麼時侯來的?」
「有一會兒了,見母后熟睡便沒有吵醒母后。」
熊惲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笑吟吟的看著母親。
「惲兒在看什麼書?」
「齊國志。」
「書里都說了些什麼?」
熊惲想了想,「寫了齊國的地貌,齊國的鹽,馬,鐵,還有齊國的新法……齊國強並非沒有道理,兒子想大楚也是強國,但與齊國相比還是有些差距,大楚還不能與齊國強硬對抗,兒子覺得,楚要稱霸中原,須先與中原諸國修好,或者向周天子示好,再要
鎮壓夷越各族,大力開拓疆域,兒子所說的開拓,不是讓他們稱臣,而是滅其國,季伯說,如今越族勢力越來越大了,不太聽話,兒子想,要一絕永患,只有滅其國。」
桃夭聽言,十分驚訝,久久將兒子看住。
熊惲有些緊張,「母后,兒子說錯了嗎?」
好一會兒,桃夭才回過神,撫上兒子的發,「我兒真是長大了,你祖父,君父稱霸南方,多半是以他們俯首稱臣為主,我兒卻主張滅其國……然,我兒說的極對。」
聽到母親的稱讚,熊惲臉上一紅,「母后也贊同兒子的想法。」
桃夭笑著點點頭,「我兒是大王了,有了自己的主張,但我兒畢竟經歷太少,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要與大臣好好商量,不可冒然行事,當然,你能說服他們,那是我兒的本事。」
熊惲聽言頓時雙眼冒光,透著一股子興奮之色,「惲兒謹聽母后教誨,任何事都會考慮周全,不會只憑著一股子腦熱。」
桃夭欣慰極了。
熊惲看著母親,心裡一酸,撲到母親懷裡,「母后……」他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出來,他想說,母后一定要陪在惲兒身邊。他想說,母后要相助惲兒,惲兒做錯了,母后要提醒惲兒。他想說,母后不要棄了惲兒……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說。
適才說的那些話,雖是心中所想,說給母親聽,只想讓母親放心,他己經大長了,對政事有了自己的見解,不想讓母親帶著擔憂離開。
離開,是了,他問了醫者,母親的病越來越重,母親沒有了求生欲望。
就如一根玄,一直崩著崩著,終有一天,要斷了。
季伯說,母親正盼著那一天的到來,早些到來。
熊惲撲在母親懷裡,默默流下淚,卻又不敢哭出聲來。
「桃夭!」
一間破舊的木屋,一張破舊的木榻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
他全身顫抖著,垂於兩側的手緊緊抓住被單,像是做了什麼惡夢,他滿頭大汗,突然大喊出聲。
接著一陣忽促的腳步聲。
「巫,你醒了嗎?」
一個十四五歲的農家少女,喚著榻上那人,又拿帕子為他拭著汗水。
「怎麼樣了?」
又是一個老婦的聲音響起。
「我看又是在做惡夢了。」一個老漢嘆了口氣。
「這都半年多了,他為何還暈睡著?說是沒救了,偏偏吊著一口氣,嘴裡還喃喃有聲,說有救,卻一躺躺了半年。」
老婦道。
「我卻覺得他要醒了,這些日,瞧著手腳都動了。」
「正是,正是。」少女回答著,「桃夭?桃夭是什麼,名字嗎?」
三人表示不知,卻湊近男子身邊一個勁的將他瞧著。
這個秘一般的男子,有如此大的求生意識,讓他們敬佩。
熊貲只覺耳邊鬧鬧哄哄,眼前也是恍得厲害,是誰?誰在說話,誰在面前,桃夭?是桃夭嗎?
他一直在一團密霧中,他想尋找出路,他要回楚宮,他要見桃夭,可是總是走不出來。
他急,他們怎麼樣了?桃夭怎麼樣了?惲兒怎麼樣了?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耳邊能聽到有人說話,眼前有人影晃動,他追逐著他們,卻永遠追不到。
他大喊著,卻沒人能聽見。
之後,他累了,他看見了君父,要帶他走,他很高興,但是,「是去見桃夭嗎?」
君父沒有說話,只將他看住,那神色有些悲傷。
他一驚,甩開君父的手,「不,我要見桃夭。」
「貲兒,走吧。」君父道,「為父不想看你如此痛苦。」
他搖搖頭,跑開了。他又開始尋找自己的路。
這般反反覆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見有人在眼前,熊貲下意識的伸出手一陣亂抓。
「巫?巫?你是不是醒了……」
熊貲一把抓住了那人,猛的睜開了雙眼。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少女高興極了,那對夫婦也都驚鄂不己。
熊貲迷迷糊糊,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
喃喃道,「草兒?」
「是奴,是奴。」
熊貲又看向那對夫婦,露出不解的神色。
草兒忙道,「是他們救了你。」
熊貲回憶起他掉入了水中,被漁夫求起,他寫了一封書……猛的一驚。
「信,信……」然後猛咳起來。
「勿急。」那老婦見了忙勸道。
草兒卻明白了,「可是那血書?己經送去屈重府了。」
熊貲鬆了口氣,但聽草兒又道,「之後,我們便離開了原先的住所,奴怕公子府的人找來,連累了老者,現在我們在越國,你己經暈了大半年了。」
什麼?熊貲瞪大著雙眼,在越國?他暈了半年?
「你說什麼,你要去王陵?」
公子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著雙眼看著床榻上的桃夭。
「不行。」鹿鳶一口拒絕,「你是瘋了不成?」說完便流下淚。
她豈止是瘋了。
桃夭看著二人,嘴角卻露出笑容,虛弱道,「昨夜,我夢見了艱兒……可我卻一直沒有夢見過貲哥哥,這兩年來,從來沒有夢見過,我等不及了。」
「桃夭……」鹿鳶捂著嘴,聽了這般絕望的話,己是哭不出來。公子從一下子跌坐在榻前。
「你這是何苦……」
桃夭笑道,「你們該為我高興不是嗎?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就讓我去見貲哥哥,貲哥哥的墓地沒有封,不也是為我準備的嗎?」
「是……可那也是要等你……」公子從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想死在貲哥哥身邊,我想去看看他,我要向他請罪,我殺了艱兒他是不是怪我了,所以才不肯來夢中見我。」
「不。」鹿鳶悲痛呼道。
桃夭拉著她的手,「你們該為我高興才對,我己沒了牽掛,以後,大楚就交給你們了,我實在無心去打理了……我累了……真累了,我這一生,註定不是一個好母親,對艱兒,對惲兒……」
言畢,桃夭又難過的流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