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米利唐自以為妙手天成

  飛機穿越雲層，再有三小時，就將降落英倫三島的倫敦國際機場。

  茉莉已經睡熟，夢中仍然微微蹙著眉頭，似乎還在為了敦煌文物的事情擔憂。

  此前，米利唐除了向茉莉下達撤離命令外，其他事情守口如瓶。所以，知道我們登上英航的BA292客機時，仍然沒有獲得任何有效的信息。

  茉莉已經累了，但是登機之後，還是仔細看了一遍過去一周的英倫三島報紙，把有可能跟敦煌文物發生關聯的新聞羅列出來。她盡職盡責，一絲不苟，總想把每一件事都做得足夠完美。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敦煌那邊的失敗，已經在她心底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現在，她睡著了，我也可以鬆一口氣，構想一下未來的計劃。

  米利唐要的是敦煌殘卷的全部內容，另外就是天子寶庫、陰兵部隊黑旗軍——這幾乎已經是敦煌土地上擁有的寶藏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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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概沒有想過，華夏江湖上那麼多幫派，都在覬覦著這一切。

  趙盾的死，就是一個警告，足以證明，神仙會從未放棄對敦煌文物的追索，並且收服了崔衛東，使其成為軍中急先鋒。

  這事也讓我極度頭疼，不知應該以什麼態度對待崔衛東。

  飛機輕輕顛簸了一下，應該是遇到了空中擾流。

  茉莉從昏睡中醒來，有些不知所措。

  我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告訴她：「再睡一會兒，沒什麼關係，只是空中擾流。」

  茉莉輕輕打了個哈欠，臉色更加憂鬱：「葉開，剛剛做了個夢，我們再次回到了敦煌，所有的問題無法解決，而且變本加厲，你的那位好朋友崔衛東已經掌控了局面，讓我們無所適從，米利唐先生下了格殺令，雙方必須在敦煌解決問題。」

  我微笑著搖頭，畢竟那只是夢，茉莉的壓力太大了，所以才會這樣想。

  我相信崔衛東暫時收兵，不會在短時間內捲土重來，因為他沒有更好的線索對敦煌的秘密進行挖掘，大家都會冷靜下來，積蓄力量，再進行下一輪的爭奪。

  這就是江湖的規矩，任何人不會打破。

  茉莉之所以如此憂心忡忡，也是因為她對自己不自信，認為沒有完成米利唐的任務感到愧疚，我善解人意，知道在她的位置，的確很難完成工作，所以安慰她的時候就能對症下藥。

  「茉莉，我們先到英倫三島，等待米利唐先生的進一步指示再說，他已經說過掌握了最新的線索，領先於其他幫派，更重要的是，倫敦的大英博物館儲存了敦煌藏經洞流失的大部分文物，從這裡入手，集合敦煌殘卷應該是最容易的。」

  這樣說的同時，也代表我自己的私心，對於大英博物館的敦煌文物，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心知肚明，知道它們從哪裡來，越是精華的部分，越能證明發生在一九零零年前後的那場文化掠奪。

  我也希望從此地入手，爭取一個圓滿結局。

  茉莉疲倦地笑了：「葉開，自從進入大學，我的老師就告訴我，我是一個具有完美強迫症的人，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希望做到百分之百完美，自己才能放心，這種習慣延續至今，已經成了一種非常可怕的強迫症，在敦煌，我無時無刻不受到這種情緒的影響。」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笑著點頭：「我肯定能夠理解，這其實是好事，當今世界每個人都非常浮躁，像你這樣的人才會受到米利唐先生的倚重。」

  我們之間的談話聲音都非常低，以免影響頭等艙里的其他人。

  前面有一個年輕人忽然回頭，向我笑著招呼：「剛才聽到二位說到大英博物館裡面的敦煌文物，我很感興趣，不知能否加入二位的交談？」

  他的五官帶著東方人的明顯特徵，並且笑容可掬，讓我頓生好感。

  我點點頭，年輕人就旋轉座椅，然後取出名片雙手遞過來。

  名片上標註他是一家中外進出口商貿公司的業務經理，名叫馮一，年齡只有二十二歲。

  茉莉看了對方的名片，臉色冷淡，不感興趣。

  馮一自我介紹公司的運作情況，同時表明他去往倫敦就是為了參觀大英博物館的敦煌文物，並準備借出二十件文物，回到國內進行展覽。

  此前已經跟博物館方面聯繫妥當，這次過去親自監督打包就能完成業務。

  他從小就對敦煌文物感興趣，只是苦於沒有更多機會接觸，自己家庭當中也沒有這一類的從業者，聽到我和茉莉談起這些，才冒然打擾。

  「葉開先生，我感覺一九零零年那場掠奪對於全世界的文化來說都是異常改變，這些文物存放在大英博物館是一種很好的保護，當然，手段有些超乎常理，我也希望每一個國家的文物能夠各得其所，有一個最好的結局。」

  他的話非常真誠，符合我的價值觀，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正在快速拉近。

  空姐推著服務車過來，我們各自要了果汁，然後舉杯慶祝這一次的有緣相遇。

  馮一非常謙虛，剛剛說到自己對敦煌文物一無所知，其實交談起來，能夠舉出一些非常生僻的例子，證明他對敦煌文化做過很深的研究，而且對於流失海外的那一批更是如數家珍。

  在他看來，存放在大英博物館的這一批文物更具有研究價值，因為在非常科學的低溫冷藏環境下，文物保存的十分完美，很多壁畫栩栩如生，能夠看出當時繪畫者的思想。

  他還提到有些來自藏經洞的珍貴捲軸，每一幅都讓人流連忘返，可惜的是只有到大英博物館才能看到這些，而不是到敦煌博物館。

  茉莉冷冷的插了一句：「你這樣討論有什麼意義？永遠都改變不了現實狀況，倒不如多說些有實際意義的想法，最好能夠落地，解決目前敦煌文物面臨的困境。」

  馮一尷尬地笑起來，緩緩的搖頭：「我只是公司的中層部門經理，根本沒有權利干涉其他國家的事，但我有一顆華夏的熱心，認為這件事不公平，必須得到糾正。」

  看起來，茉莉和馮一話不投機，無論怎麼說都不會融洽，我夾在中間也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我認為馮一說的有點道理，假如大家都潔身自愛，各掃門前雪，那麼就沒有人關注這些，以後再也無法把敦煌殘卷送回華夏大地。

  像馮一這樣有一顆熱心的人，也應該值得贊同。

  就在此刻，又有一個前座的乘客向我們發出希望加入談論的信號。

  他是一個英國人，此刻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舉著手裡的紅酒杯向我致意：「這位先生，我是倫敦當地的一個文物收藏家，對你們說的敦煌文物到底歸屬於誰的問題，也有自己的理解，大英博物館收藏的，除了敦煌文物，還有其他國家的很多寶貴東西，按照國際上的通行慣例，每個國家的文物必須回到自己的國家，這是大勢所趨。從前我參加過對於貴國圓明園十二生肖頭顱的拍賣會，當時你們的很多愛國企業家集資進行拍賣，把那些頭顱送回國內，讓我們非常震驚，所以這一次，我也要到大英博物館去進行參觀洽談，或許大家能夠成為互通有無的朋友，為了世界和平而奮鬥。」

  他也遞上自己的名片，名叫羅賓遜，是倫敦一家中型博物館的主管，同時負責館內文物的拍賣會出售業務。

  這架飛機上集中了很多文化人，雖然大家來自不同的國籍，但是都有一顆公正之心，所以才會聊得熱火朝天。

  當然，我沒有放鬆對任何人的警惕，畢竟我們從敦煌過來，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背後盯著，茉莉冷淡，而我熱忱，就是為了攪亂敵人的視線，讓跟蹤者無所適從。

  我能想到，後面的二等艙和經濟艙里，至少有十個江湖幫派的線人緊追不捨，從敦煌一直來到英倫三島，可我沒有半點擔心，米利唐在本地的唐人街勢力巨大，如果有人侵犯了他的利益，他自然會出手解決。

  飛機落地，米利唐派了一輛黑色越野車過來迎接，車上除了臉色陰沉的保鏢，還有兩名槍手，證明米利唐已知道了一切，從機場開始就要加強警戒。

  車子到了唐人街，並沒有直接開進去，而是在附近的一個別墅區里兜了兩個圈子。

  別墅區門口的保安就能夠攔截後面所有的跟蹤車輛，成功的甩掉尾巴。

  最終我們從唐人街的一個秘密入口進入其中，這裡完全是唐人的世界，到處都是漢語的招牌和店鋪，幾乎所有人說話都是中國大地上的方言，根本沒人說英語。

  我們在一個老式的茶樓裡面見到了米利唐，當然之前還要經過層層搜身，總共過了五道崗哨，才來到他的茶室。

  那個茶室所有的房間布置都是紅木家具，價值無法衡量，而米利唐手上戴著的兩個鑽石戒指至少價值幾千萬，也就是說金錢對他來說只是一連串阿拉伯數字，根本不會放在眼裡，所以他才會拿出一百個億交給趙盾，去操縱敦煌的事情。

  這些世界級別的江湖大佬們早就把金錢看得如同廢紙，他們只想達到自己的目的，任何人螳臂當車，都會被他們碾壓。

  我們坐在米利唐的對面，有個亭亭玉立的東方女孩子過來沏茶倒茶。

  茉莉有些緊張，渾身瑟瑟發抖。

  坐在對面的米利唐，穿著一身古銅色的唐裝，手裡握著兩顆鐵核桃，眼神犀利，猶如毒龍。

  當他看著我的時候，我淡定微笑，根本不理會他故意布置下的這種恐慌氣氛。

  我是外人，來到英倫三島是給他面子，從某種意義上能夠幫助他成就自己的敦煌文化大格局，如果他只是把我當成趙盾或者是茉莉，那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

  「葉開，我們通過電話，我也看過你從前的行動錄像，很好，你能按照茉莉的安排過來就是給我面子，我曾經給趙盾一百個億，他把事情搞砸了，如果說我也給你一百個億，你能不能把趙盾沒有完成的工作圓圓滿滿地做完？」

  我立刻搖頭：「那不可能，一百個億要想收購敦煌殘卷里的內容只是九牛一毛，敦煌文化博大精深，包含的方面太多了，即便是集中在莫高窟的某一個方向也未必能夠，所以我見到趙盾的時候也告訴過他，千萬不要低估了敦煌文物販子的胃口，他們往往都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好不容易遇到大買家，當然會獅子大開口，報一個讓你無法想像的價格。」

  米利唐哈哈大笑，指著我點點頭：「你說的非常對，我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所以一百個億隻是開胃菜，剩下的十倍百倍，只要你有本事完全能拿得到，如果有人貢獻出敦煌的主要文物，那麼我給出的價格是不設上限。葉開，我給你這樣的授權，讓你返回敦煌能不能行？」

  我仍然搖頭，因為我到英倫三島不是為了給米利唐打先鋒，而是為了從他這裡找到天子寶庫和葉氏家族的消息，他這次不提，我也默默等待，反正雙方總有一個會沉不住氣，亮出自己的底牌。

  米利唐並沒有對茉莉過分責罰，只是輕描淡寫批評了幾句，然後所有的事情就過去了。

  他把我們安排在唐人街的萬花樓，這裡的外觀裝修都是中式的，但是每一個房間的設備又是西式的，非常方便，完全等於是五星級賓館。

  既來之，則安之。

  我在房間裡好好休息，不跟外界發生任何聯繫，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房間裡到處布滿了攝像頭和竊聽器，只要我有任何妨礙米利唐利益的事情就會被當場拿下，所有的錄音錄像全都成為呈堂證供。

  我絕對不會給對方這樣的機會，如果米利唐認為這樣就能對付我，那他簡直太小看我了。

  這樣的生活連續過了三天，米利唐並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把葉氏家族的那位前輩請過來跟我見面，我也沒有急於求成，只是每天吃飯喝茶，然後就在房間裡打坐冥想。

  過去我來過倫敦，也幾次去大英博物館參觀，對於那裡的敦煌文物有很深的了解，並且從秘密渠道購買了一套完整的大英博物館藏品錄像片，研究了兩三年。

  那時我以為天子寶庫很容易就能找到，所以閱讀這些資料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有一天我要再次來到英倫三島，從這些資料里提煉線索。上天安排就是如此奇怪，過去某一天裡的一些隱秘線索到今天就會顯現出來，讓我不得不從敦煌回到倫敦，從這裡追查下去。

  感嘆上天神奇的同時，我繼續開始做功課，把大英博物館裡面的敦煌文物全都梳理一遍。

  這其實不是什麼秘密，大英博物館的安保措施世界一流，並且每一件文物都上了高額保險，所以博物館方面不擔心有竊賊或者強盜，任由市民進出參觀。

  我希望的是米利唐搶先動手，要對大英博物館裡面的敦煌文化部分洗劫一空，儘可能拼湊敦煌學裡面著名的一切，然後再返回國內，把那裡的所有產品收入囊中，總之，他的計劃一定非常完善，背後有巨額資金支撐，那就很容易做到了。

  以我的力量絕對無法抗衡，只能見招拆招，如此而已。

  茉莉沒有跟我繼續溝通，回到英倫三島，她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絕對不會強求把自己跟她綁在一起。

  就在一周後的一個晚上，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正是米利唐，他穿著很隨意的便裝，身後跟著兩個保鏢，昂然走進來。

  我不卑不亢，請他坐下喝茶。

  米利唐告訴我：「最近江湖朋友有一次行動，結果或許能讓你大吃一驚，他們的目標是大英博物館的敦煌文化部分，預計的收穫是六百多件文物，聽到這些你有什麼感想？」

  明知對方是在試探我，但我還是認真想了想，簡潔地回答：「假如你跟這些劫犯熟悉，那就告訴他們一個文化常識，很多文物完整的時候價值過億，拆散的時候一文不值，千萬不要把這些東西變成碎片，那我們就完了……假如他們因為搶劫跟警方發生對峙，至少先把手裡的文物藏起來，然後才開戰，我們希望的是敦煌文物的價值繼續拔高，而不是在混亂中遭到踐踏，最終一無所有。」

  這就是大英博物館自從開放敦煌文物展廳以來，全世界專家最擔心的事，假如有黑道幫派盯上了這批文物，自認為拿到敦煌文物就能賣個大價錢，那麼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米利唐笑著搖頭：「你說的根本不是重點，我想讓你老實交代，你對於這些文物有什麼看法？如果讓你指揮這次行動，你想要什麼？」

  他的話越來越離譜，並且很像是套我的實話，所以我立刻搖頭，微笑不語。

  其實文物販子既當裁判、又當隊員的事情時有發生，很多劫案都是他們僱人實施的，最終的好處全都落在他們手裡。

  這一次米利唐故伎重施，似乎是很有把握，但這種遊戲手段在國內早就過時了，警方和法官一點都不傻，他們順藤摸瓜，抽絲剝繭，一定能找到幕後真兇。

  對於我的回答米利唐很不滿意，但又無可奈何，直接命令兩個保鏢把手裡的皮箱扔在桌上，然後同時打開。

  皮箱裡有很多錢，如果是崔衛東看到早就倒戈投降，但我對於金錢實在沒有什麼興趣，所以米利唐並沒能投其所好，讓我拜倒在金錢腳下，相反卻激起了我的雄心。

  我告訴他：「還是把這些錢帶走吧，對我們之間的談判沒有任何幫助，只是增加了空氣中的銅臭氣。」

  米利唐皺著眉頭盯著我：「葉開，真的不愛錢？茉莉這樣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沒有見過一個人，真正視金錢如糞土。」

  我沒有爭辯，不管米利唐想說什麼我都奉陪到底，只是很多時候他必須依靠我才能完成。

  「葉開，最後問你一遍，如果你對這些錢不感興趣，就讓他們拿走，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幫我找到唐晶，讓她活著回來，就是我的最大理想，但現在我的朋友崔衛東投靠了神仙會，一定會在這條路上布滿陷阱，我的最大希望就是雙方停止內訌，共同為敦煌文化做一些貢獻。」

  明知道米利唐聽到這些會哈哈大笑，但我還是直接說出來，直抒胸臆，根本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反擊。

  米利唐大笑一陣，笑得眼中流出了眼淚：「葉開，真是可笑，你這樣的年輕人有幾個總把愛國掛在嘴邊？但你真是個奇葩，怪不得茉莉說你胸有乾坤，剛直不阿，但我得告訴你，你那一套已經過時了，二十一世紀，大家人人都向錢看，誰管你是不是愛國家？如果沒有錢活活餓死都沒有人賞給你一塊錢，在唐人街每天都有人餓死，每天都有人逃債跑路，所以你不在乎錢，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乎錢，你相信嗎？」

  我搖搖頭，雙方討論這個並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他有直接線索，現在就可以拿出來了，不然的話就不要白費力氣。

  我直接站起來，準備下逐客令。

  米利唐有些意外，我竟然這麼不給他面子：「葉開，告訴你吧，我想做的事還沒有一件中途擱淺，如今我給你帶來了最好的消息，馬上坐下來，好好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