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用尚早早的形容就是，當時當下，簡春伶就跟吃了屎味的冰淇淋無異，面色難看到極致。

  方桃不是聖母，接話：「『出來混，遲早得還。』這台詞是寫得真棒！」

  馮曉棠不作它想，只覺受寵若驚，全家出動來這兒探她的班？

  於是她轉身就往門外迎接。

  果不其然，葉承德走在最前，穿著得體，正式的西裝三件套加一件長款單面羊絨大衣，頭上戴一頂爵士帽。

  

  乍一看，風度翩翩，驚現文人筆下老克勒的味道。

  葉承德以前沒有戴帽子的習慣，即使天寒地凍的天氣，他在自己眼裡總是生龍活虎的，眼下做了幾次化療，頭髮掉了一些，難免蒼老幾分，身體狀況大不如前。

  葉承德整個人清瘦不少，馮曉棠以前去病房陪他說話打牌還不覺得，之後她進劇半個月， 前天剛回過一次葉家吃飯，當時就覺得葉承德老了瘦了。

  脫去了精明商人的外衣，他已然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多少令人唏噓光陰無情。

  他身旁跟著葉迦樹和周欣，身後是二姨和趙叔，還有幾位馮曉棠在病房外見過的保鏢。

  這陣仗浩浩蕩蕩，掩然成了一道風景線，奪去了現場全部的注目禮。

  「葉叔叔，周姨。二姨，趙叔！你們來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馮曉棠整個人還處於驚喜中，上次在飯桌上說起，葉承德術後沒有出過家中大門，也不見客，至多是去前後花院溜達，加上四月初的氣溫乍暖還寒，他在術後恢復期，尤其不能讓身體出現半點差池，畢竟等休養過一陣，還得再上一次手術台。

  葉承德雖說目前處於退休養病狀態，在外仍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臉上的匪氣不減當年，見了馮曉棠才目露柔和：「曉棠，忙嗎？突然來了興致就過來看一眼，如有打擾，立馬撤退。」

  「不會不會，葉叔叔快請進吧，屋內暖和。」馮曉棠側過身，讓出空間給他們。

  待葉承德進屋，馮曉棠趕緊去扶二姨，二姨對這兒可熟悉了，她住時還沒馮曉棠什麼事兒呢，如今算是故地重遊，眼淚不由浮於眼眶。

  過去種種，歷歷在目。

  「二姨，你今天穿得可時髦了！」也許是二姨帶大了葉崇光的緣故，連帶著馮曉棠也跟著她親近。

  因為馮曉棠的誇讚，二姨適時收了收悲傷的情緒，到底女為悅己者容，二姨欣喜道：「真的嗎？這衣服還是前年過年的時候，嬌嬌帶我去商場挑的呢。」

  「嬌嬌阿姨眼光是一頂一的好！」馮曉棠說著，靈機一動，她滿腦子就屬鬼點子最多，冒然對二姨提議：「二姨，我們這兒有個很厲害的化妝師，要不要簡單幫你上個妝，搭配這一身，效果肯定絕佳！」

  見二姨猶疑，馮曉棠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這麼說定了！上完妝，再讓攝影師給拍幾張美照！」

  聽馮曉棠這麼說，二姨心下便也躍躍欲試，她一年到頭都在張羅和操持家務，這樣子的享受還真是頭一回，試試也不掉塊肉，老女人也是女人，對美有天生的嚮往與追求。

  馮曉棠跑去問蘭蘭意願，她一口答應下來這個並稱不上請求的請求，手腳麻利地帶二姨到一邊試妝去了。

  馮曉棠不敢怠慢來賓，安排完二姨，就到客廳去陪葉承德他們，準備去幫他們煮點熱茶。

  尚早早眼疾手快，已經拿出冰箱僅剩的水果招待起貴客。

  一通忙活，馮曉棠壓根沒顧上簡春伶，只是無意聽到她改口後喊他們「葉先生」和「周女士」，遠近親疏一目了然。

  簡春伶不欲在此逗留太久，免得招來飛來橫禍，偏偏賭著一口氣，他們葉家人一來她便要退避三舍不成？

  她不欠他們葉家什麼，憑什麼要心虛。

  只是，他們可有可無的回應，依然顯得她在葉家人跟前的孤助無援，她的多餘猶如葉家庭院外的一株野草，無論多麼野蠻生長，最後都是被人清除掉的命運。

  簡春伶心裡好笑，她在外用多少保護色模糊自己，抵不住在葉家人面前露怯。

  這次，她沒有委身，沒有彎腰，更沒有落荒而逃，她藉故工作之由，徑直走到夏黛邊上去，一心二用聊起天來。

  她心說，簡春伶你終於長進了一回，你在他們面前終於挺直了一次脊背。

  馮曉棠正煮好了茶走出廚房，地上太亂，她只得小心翼翼繞著走。

  「葉叔叔，幫你煮了一壺養生茶，比較營養清淡。」馮曉棠親力親為，將茶杯放到葉承德伸手就能夠得著的地兒，說完又對著周欣客氣道：「周姨，不好意思，這裡沒你喜歡喝的普洱，你看紅茶能喝得慣嗎？」

  周欣微笑點頭：「都可以。」

  她心裡對馮曉棠再隔應，當著葉承德的面，可不敢顯露一絲一毫。

  這一隅的一舉一動，無疑被簡春伶觀察得一清二楚，同樣是舔狗，馮曉棠命好，倒是應有盡有。

  她的不甘心，從來沒有因為和葉迦樹的離婚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有一日，她受到過所有的不公與屈辱，都要悉數討回來。

  葉迦樹上外面和幾位工作人員抽菸去了，葉承德讓馮曉棠別拿他們當外人看待，一通忙裡忙外不合情理，在這兒工作就夠辛苦的了，不用考慮他們。

  說話間，葉承德大手筆給劇組點的下午茶和咖啡按時送達了，被稱之下午茶中的愛馬仕，有錢也不一定能嘗到的玩意兒，一小份蛋糕茶點組合都得上四位數，當時當下以量販式的存在出現在《准予》的劇組。

  葉承德何許人也，商場呼風喚雨幾十年的風流人物，不說遠的，在本城，幾乎沒有他一個電話辦不成的事兒。

  下午茶一送達組裡，慧眼識珠的各位直接驚掉下巴，攝影大助隨口一問很有名嗎，得到的回答是，這些加在一塊兒至少得六位數，他於是拿起鏡頭，咔擦咔擦就是一頓狂拍。

  尚早早安排給工作人員發放下午茶，人手一份，分給攝影大助時，半開玩笑：「這得放進幕後花絮，說明咱組也不是窮得揭不開鍋！」

  攝影大助接過蛋糕和咖啡，咧著一口假牙笑呵呵：「熱搜預定！」

  全場唯一笑不出來的人屬簡春伶了，原來她仍然低估馮曉棠在葉承德心裡的地位，這是擺明了給兒媳婦撐場來了。

  她恨得咬牙切齒，拿她當下人都嫌，對著馮曉棠倒是慈眉善目，不知道的以為馮曉棠對這老不死下蠱了，這麼盡心盡力。

  簡春伶喝著咖啡，猶如咖啡里下了砒霜，她面上維持住最後一點從容，內心在為葉承德的死亡日期倒計時。

  原諒她的惡毒。

  馮曉棠對此感激不盡，不知該如何是好，除了道謝她無能力為：「葉叔叔，你真的想得太周到了，讓你這麼破費。」

  葉承德說話中氣不如半年前，啞聲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馮曉棠用小勺挖著蛋糕，又喝了口咖啡，口感確實不錯，蛋糕絲滑細膩，沒有嘗到一絲的顆粒感，咖啡也醇香，但絕對不值這個價是真。

  誰買誰冤大頭！

  馮曉棠內心在淌淚，她小門小戶出生，雖說平日不至於省吃儉用，也絕沒有一擲千金的能耐。

  葉承德的心意，重得馮曉棠難以承受，她收下這份心意的同時，原諒她不夠大氣，猶豫瑞三還是覺得得表明態度更好：「葉叔叔，你下次來的話，請一定不要再這麼破費了。」

  葉承德看馮曉棠眼裡盛著不大不小的委屈，這丫頭是真沒拿他當富豪，六位數，不夠他在外開瓶好酒，卻把她嚇得面色都有些發白。

  他看了好氣又好笑，不知怎的，就是這一刻特別想聽馮曉棠喊他一聲爸爸，馮曉棠的怯怯與說教，像極了他心裡那個偶爾幻想出來的女兒。

  葉承德不打算在這話題上跟她過不去，姑娘是名副其實的好姑娘，對金錢心生敬畏，不因嫁到他家後露出獠牙貪婪無度；心腸更是好心腸，即使清楚他家財萬貫，不因此動搖原本建立完善的價值觀。

  葉承德只說：「晚上一家人聚聚吧。」

  馮曉棠雖說有應酬在身，但既然葉承德主動開口邀請，她沒必要推諉，反正編劇並不是個引人注目的角色，少她一個不少。

  她不假思索便答應下來。

  好巧不巧，尚早早背對著他們接到了投資商的電話，阿諛奉承道：「是是，徐總。您吩咐。好，晚上編劇會在場的，到時候咱們可以當面交流一下，看編劇是否方便安排新增的角色。是是是，當然當然，能辦我們一定辦成……」

  這番話不偏不倚被葉承德一字不差聽了個正著，他身體健康極速衰退，耳朵出奇仍相當好使，他側目，忽然出聲叫住尚早早。

  尚早早舉著手機，見葉承德叫她，連忙捂住聽筒，如臨大敵確認：「葉先生？」

  葉承德稍微抬了抬手，示意尚早早交出自己的手機。

  尚早早大氣不敢出，兩邊都是大佛，一個得罪不起，她一秒之間權衡利弊，頭皮發麻地選擇交出了自己的手機。

  眼神求助地盯著與她同樣呆若木雞的馮曉棠，說明馮曉棠也對葉承德突然的反應感到詫異且表現得無能為力。

  葉承德接過手機後，並不著急接聽，而是問尚早早：「對方身份？」

  葉董他究竟想幹什麼？！

  尚早早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