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再和諧充滿愛的劇組，多少還是瀰漫著捧高踩低的風氣。

  馮曉棠一現身，眾人眼疾手快擱下手裡的活兒，上前圍住她一陣噓寒問暖，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在組裡有這麼好的人緣。

  反觀同樣受了輕傷的蘭蘭，該幹嘛幹嘛，跟劇組會合後迅速擺正自己的位子，擼起袖子就干起了活兒。

  人情這種看不見的東西，冷暖自知。

  最後還是尚早早對蘭蘭多加留心，確認傷勢輕微不妨礙工作，這才沒叫停。

  今天的陳顯狀態提升不少，跟他搭對手戲的方桃輕輕鬆鬆一口氣就過了兩條，不知是否馮曉棠的錯覺，因為一遍就過的兩場戲，促使他們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也跟著消失不見了。

  夏黛仍是習慣在拍攝前給演員很具體的講解肢體語言的呈現，馮曉棠跟尚早早坐在一邊盯著拍攝進度，不排除會臨時修改劇本內容。

  「桃桃，你的眼神不要過於凌厲了，看著邵一舟時最好怯生生一點，好吧？等會兒你會有一個煮咖啡的橋段，會多給一些你手部的鏡頭特寫，需要你現場跟著老師學一下。」

  「陳顯，你等會兒的狀態越松馳越好，不要因為孤男寡女而有一絲絲的緊繃感，懂吧？你看這裡，沒有台詞的部分，你琢磨琢磨，怎麼讓情緒有一個層次遞進的變化。」

  夏黛講戲時耐心專注，休息片刻，她走到馮曉棠邊上，關心道：「曉棠，感覺有什麼不適嗎？」

  

  馮曉棠笑著搖頭：「毫無影響。」

  夏黛不比她馬大哈：「還是要自己注意好。信任我的話，今天你就坐邊上看著就成。」

  馮曉棠聽她這麼講，點頭如搗蒜：「當然信任。」

  夏黛又跟尚早早扯了幾句閒篇，眼裡不無認真：「怎麼就邪了門撞車了，咱回了上海第一件事還得去廟裡拜拜為好。」

  他們這行很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容不得一點小差池，尚早早一口答應：「好的，求個太平無事。」

  說完，馮曉棠的手機響起，一看是馮如至，她便走到邊上去接。

  「哥！什麼？真的假的？好好，我馬上出來！」馮曉棠說著就虎頭虎腦朝外跑去，尚早早見狀，真是替她捏把汗，這還帶著傷呢，怎麼就又是跑又是蹦的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要如何向葉崇光交待。

  尚早早起身去追她，扯著嗓子喊：「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前面的人兒哪裡聽得進去。

  尚早早一路跟在馮曉棠身後跑到了劇組外，心想馮曉棠倒是跟頭牛似的，有著使不完的力氣，這麼些路倒是跑得她喘著粗氣。

  遠遠，尚早早就認出了馮如至，以及站在馮如至身旁的葉崇光。

  可惜，那麼大個活人，長了副「招搖撞騙」的好皮囊，偏偏馮曉棠愣是沒長眼似的，直接一個健步衝到了馮如至跟前，大咧咧撞進了他的懷裡。

  「哥！你怎麼來了？我想死你啦！」馮曉棠的熱情如火，十桶水都澆不滅，誰見了都難以招架。

  馮如至邊笑邊把她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整得多嫌棄似的，借用了個人盡皆知的梗說：「好久不見，馮鞏女士。」

  「人家是『我想死你們啦！』好不啦？」馮曉棠一整個沉溺在「老鄉見老鄉」的興奮勁兒里，壓根沒察覺到另一端有個臉比炭黑的傢伙，跟個電線桿子似的杵在那兒紋絲不動。

  她是一點沒長眼啊……

  尚早早硬著頭皮上前，主動出聲和葉崇光打了個招呼，意在提醒馮曉棠，你就瞎吧，連老公站眼前都能視而不見。

  「葉董，你怎麼過來？」

  葉崇光的聲音平而緩，聽不出喜怒：「嗯，過來看看。」

  馮曉棠這才偏過頭，她之前是真把注意力只放在馮如至身上，以至於一米八十幾戴著口罩的長腿叔叔直接被她當成了空氣。

  「你也來了！」馮曉棠這笑容都能咧到嘴後了，完全忘了幾小時前她還在電話里對著他一通不滿，見了面那股無名火直接煙消雲散，一筆勾消，她的不高興最多維持一會會兒，四捨五入那就是沒有不高興的時候。

  葉崇光不冷不熱「嗯」了一聲，大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意思。

  小氣鬼，不就是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至於這麼耿耿於懷？

  尚早早不打擾小別勝新婚的小夫妻，轉而向馮如至問候：「哥哥好。」

  然後，尚早早帶著馮如至進了組，把私人空間留給馮曉棠和葉崇光，半個月沒見，他們一定需要好好敘個舊。

  比如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膩膩歪歪，親親我我。

  葉崇光下了飛機後有司機開著阿爾法去接的機，然後直奔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馮曉棠指了指對面的車，問：「你們坐這車來的？」

  葉崇光又是一聲「嗯」。

  說完，直接往車的方向走。

  馮曉棠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這回輪到金主爸爸擺臭臉了，她該怎麼化解矛盾呢？

  說起來馮曉棠還挺頭疼的，好久沒哄過人，手藝都生疏了。

  「哎呀，老公，走得快我頭疼！」

  葉崇光一點不憐香惜玉：「活該。」

  「怎麼就活該了？說得好像是我求著後面的車撞上來的。」馮曉棠跟他說理，隨後腰一彎，麻溜鑽進了車裡。

  司機早去兩米開外的樹蔭下抽菸了。

  馮曉棠自愧不如，看樣子真是個老司機，特別懂老闆的心理，什麼時候該上車，什麼時候該下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

  既然葉崇光冷若冰霜，只能馮曉棠想方設法來即時解凍一下了，可看樣子，這冰一時半會兒是化不了的。

  她主動靠上去，死皮賴臉將半個身子貼在他身上，手指也不老實，刮刮他的臉，扯扯他的頭髮，確實有半個月摸不到真人，說不想念是假。

  馮曉棠不由聲音都變得脆生生：「不是說兩三天就能回了，你還巴巴跑一趟幹嘛呀。」

  一句話，心疼間夾帶侍寵而嬌。

  她就是吃准了葉崇光對她的處處退讓與縱容，無論小事上的，或是大事上的，她總是會從無理的一方，變成有理的一方。

  「我巴巴跑來當大舅子的背景板。」

  葉崇光本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但不知怎麼，一開口就出賣了自己的真情實感，他沒法對馮曉棠不誠實，這酸不拉嘰的話能從他嘴裡脫口而出，已然是代表他真的介懷。

  「哎呀，哥哥很重要，老公也一樣重要！」馮曉棠這回是棋逢對手了，有理說不清，開始打感情牌。

  葉崇光扯下口罩，盯著馮曉棠額頭的包，眉頭緊鎖：「很痛嗎？」

  「還好，你親一下就不痛了。」

  葉崇光不解風情：「我不是特效藥。」

  須臾，他垂目，溫潤的唇便不由分說附了上去，蜻蜓點水，輕輕柔柔。

  「但在心理層面，我提供你所需的一切。」葉崇光如是補充。

  馮曉棠看著他的眼睛笑彎了嘴角：「你這一趟行程，非旦治癒了我的外傷，更是療愈了我貧瘠的內心。」

  緊接著，屬於馮曉棠式的轉折雖遲但到：「但是吧，確實比不上特效藥好用！」

  她繼續光明正大的調戲著自家男人：「你啊你，葉大博士，能不能為你的小嬌妻專門研製一款這樣的特效藥？」

  馮曉棠故意說一半留一半，古靈精怪，非得叫葉崇光配合她的表演。

  而葉崇光真就次次鑽入了她的圈套：「說來聽聽。」

  馮曉棠調皮地眨眨眼，唱得情深意切：「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

  此時此刻，反而葉崇光覺著有些偏頭痛來著：「一共兩句詞，你拐了七八九個調。」

  馮曉棠一秒鐘從小甜甜變成牛夫人，朝他翻白眼：「live版了解一下？」

  你來我往的推拉間，他們誰也沒在這輛車上做什麼出格的舉動，而是像老同學、像鐵瓷兒、像家人，漫無目的聊了許多沒用的話。

  從前的葉崇光不會預見，在他的人生中會有這麼閒暇的一天，遠赴千里，只是為了去見喜歡的人，見到之後什麼也不做，只是聊一些沒用的廢話。

  足矣。

  他從未感到過如此豐盈且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