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車子停在了小區對面，下車前，馮曉棠對談茂丘說：「如果有需要，我問你要聯繫方式哦。」

  「好。」

  談茂丘下車繞到后座給馮曉棠開門，弄得馮曉棠受寵若驚，搭了他的順風車已經很感激，現在弄得她像大小姐一樣，更是令她不好意思。

  「謝謝哈，你也太客氣了。」

  「你確定要走回家？天氣很冷，目測你要走很多路呢。」

  天氣確實冷，不一會兒，夜風已經吹得馮曉棠鼻子有點紅，她張嘴空氣里就冒出縷縷白霧，「我散散酒氣。」

  「那你快進去吧。」

  「嗯，你也快回去吧。」馮曉棠笑著催他，乍一眼，十年間，他的變化真的細微到難以察覺。

  月光下，仿佛夢回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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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曉棠悵然若失，捫心自問，如果當年的自己碰見的人不是葉崇光，她是否還會像其他女同學那般，十年過去了，仍然對眼前已不再是少年的談茂丘余情未了？

  是否還會用一份匿名的儀式感，在十年之後的聚會上去告別一個曾經暗戀過的對象，以及那個一去不復返的少女時代。

  談茂丘望著眼前的女孩，他很難聯想到，在自己苦悶冗長的高中生涯里，不曾注意過這麼一個天真爛漫的馮曉棠，他對她的印象仍是淺薄的。

  然而，站在他身前的，竟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馮曉棠，這可能是她的出其不意。

  天氣真的太冷了，談茂丘不再耽誤馮曉棠歸家的腳步：「那麼，有空再聯繫了。」

  「嗯，有空再聯繫。再見。」

  「再見。」

  馮曉棠轉身往回走，穿到了馬路對面，她回頭望了他一眼，「快上車吧，外面冷！」

  路燈下，一身少年氣的男子沖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馮曉棠也朝他會心笑了一下，發現他的眼眸真的好像天上一顆閃亮的星星，與她相隔溫柔而遙遠的星球。

  然後馮曉棠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她凍得牙齒都打顫了，手指頭也像長時間浸泡在冰水裡，不活絡了。

  她慢慢低頭走近小區大門，可她低垂著眼瞼，皺著眉心事重重的模樣，絲毫未留意到，此時此刻有個人也在慢慢走近她。

  小區門口的燈光明亮，路邊的樹上因為過節應景地紮上了彩燈，深夜的街頭並未想像中冷清，許多約會的男女趕在這個點回家，陸續好幾輛車從馮曉棠身邊擦過。

  她避了又避，幾乎沿著石階而走。

  忽然她抬頭，有個男人朝她逆向而行，越走過近，那個向她走來的男人的臉愈發清晰，馮曉棠微眯雙眼打量，看見有小小的雪粒子飄落在他頭頂。

  是下雪了嗎？

  即使下雪也不能將馮曉棠凍僵了的心變得柔軟幾分。

  她終於看清了他的臉，稜角分明的清瘦臉龐，一如往日不苟言笑的淡漠眼神，褶皺明顯的雙眼皮底下有著一雙深邃的眼窩，還有那雙總是跟自己耳鬢廝磨的薄唇。

  這一刻，在馮曉棠眼裡，通通都是模糊的。

  他離她只剩下不到一臂的距離，他們之間多了幾顆雪粒子在空中紛飛，空氣里多了一絲雪白的浪漫。

  他唇線微抿，不發一言，只是動作輕柔地替馮曉棠披上前提準備好的羊絨披肩。

  羊絨披肩罩在大衣外頭，是一種時髦而新穎的穿搭，他的品味一向不落俗套。

  他是擔心自己冷嗎，才會不聲不響在這裡等候自己？

  馮曉棠用左手的手指掐右手的虎口，提醒自己，不要被一點點的感動蒙蔽雙眼！

  所以她泰然自若享受著葉崇光的好，連句感謝的話也懶得說。

  他們並肩沿著路燈往家的方向走，一直到披肩有些滑落，馮曉棠才後知後覺，用乾澀的語調終是對他道了謝。

  不知怎的，她好像不再能心安理得承受他的心意。

  「跟我客氣什麼。」葉崇光說得漫不經心，像這要下不要的雪，怎麼聽怎麼不痛快。

  馮曉棠裝著心事，不想多說話。

  還是葉崇光打破倆人之間的沉默：「聚會怎麼樣？」

  「挺好的。」

  葉崇光又問：「打你很多電話不接，不是說好結束之後我來接你。」

  這語氣怎麼聽怎麼有秋後算帳的意味。

  「不用這麼麻煩」馮曉棠失落地想，以後這樣隨意使喚你的特權，應該不多久就會被你沒收掉吧，何必在這兒惺惺作態。

  馮曉棠見他不答，還是問了出口：「你一直在門口等我嗎？」

  良久，葉崇光似在字斟句酌，卻只是回：「算吧。」

  走到一半，馮曉棠仰天長嘯一聲：「糟了！」

  她低頭看了看，眼裡不無絕望：「包落車上忘拿了！」

  葉崇光：「……」

  其他無關緊要，就是手機放在包里有些麻煩，這年頭沒有手機寸步難行。

  馮曉棠權衡再三，覺得這麼晚還是不要讓談茂丘特意跑一趟，不然她可真要過意不去，人家又不欠他的。

  再者，她更不願意讓葉崇光私下去聯繫他，她看得出葉崇光對他不感冒，就連上次在超市偶遇也懶得上前打照面。

  只是馮曉棠沒底，他對談茂丘的敵意，究竟是來自於他是她曾經的暗戀對象，還是因為他是梁筱悠後來的男朋友。

  在今晚之前，馮曉棠堅信不疑，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可現在，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別說十足，連半成都沒有。

  「不過也沒什麼，明天去他家拿好了。」隨遇而安是馮曉棠的處事原則之一，何況一個包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事。

  「我現在開車去拿。」

  「不用不用，太晚了不方便，人家也要休息。」馮曉棠立馬勸阻。

  說話間，葉崇光的電話鈴聲響起。

  馮曉棠乖乖閉嘴，只聽他簡短地說著「好、多謝」便掛了。

  掛了電話，葉崇光如實說道：「他幫你送過來了。」片刻，他不知以什麼心情對馮曉棠輕輕交待：「你去門口拿吧。」

  馮曉棠：「哦。」

  馮曉棠飛快地轉身，葉崇光沒有跟上前，更沒有說會在原地等她。

  什麼情況？

  這醋吃得沒完沒了了還？

  馮曉棠感到一陣莫名其妙，腳下步子明顯加快了許多，快走到小區，馮曉棠不放心一般回頭張望，好在僅存的風度保留著，他沒有撇下自己頭也不回就離開。

  或許因為葉崇光的舉動小小討好到了馮曉棠，她改用跑的，接過談茂丘遞過的包包後，她本意不打算多廢話，道完謝就走，二來也不耽誤談茂丘回家。

  這一來二去，因為她的沒頭腦，已經將談茂丘折騰得夠嗆，她心裡別提多過意不去了。

  偏偏在小區門口碰到了林睿，司機開的車。

  遠遠見著是馮曉棠，近了發現她對面的人是自己的同事Hill，於情於理，他不該視而不見，指不定這麼晚在這兒碰上了什麼突發況狀。

  再者，馮曉棠和Hill孤男寡女的擱這兒站著，他自認非常有必要幫自己好兄弟去刺探一下軍情。

  「曉棠妹妹。」林睿下了車，轉而讓司機掉頭回家，一定程度上，他送馮曉棠回家比Hill送她回家更合適一點兒。

  到底是經歷過多段情感的洗禮，林睿的警惕性高得可怕。

  「Hill。」林睿確認無誤是他，才喊出聲。

  二人正要分別，聽見聲音，紛紛回過頭打量他。

  「Rick，巧啊。」談茂丘衝來人笑了笑，眼裡分明有一閃而逝的怔愣。

  林睿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他，他喝過酒，眼睛倒清亮：「你倆認識？」

  「是啊，我和馮曉棠是高中同學。」

  「哇哦！」林睿一手點火，一手擋住寒風，將煙點燃的同時發出一記驚嘆。

  馮曉棠用腳趾頭都猜到林睿此時在想什麼，驚嘆他們之間的四角戀唄，他這人最愛吃瓜看戲。

  馮曉棠不願多逗留，便解釋：「我先回了哈，葉崇光還在等我。」

  「一起吧。」林睿說著，將打火機遞給談茂丘，馮曉棠只能站在原地等他點完煙，才和林睿一塊兒往裡走。

  馮曉棠心急如焚，往回走的步子邁得大了些，林睿本就大長腿，他跨一步她得兩三步小碎步跟上。

  馮曉棠生怕自己打臉，但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萬一葉崇光不在原地等她，想必又能給林睿自由發揮的空間了。

  林睿內心勾起了一點好奇心，如是問道：「那尚早早和談茂丘也是同學嘍？」

  「我和尚早早是初中同學。」

  「哦。」林睿不知是沒話找話還是看似口吻隨意套她話來著：「那你應該知道我和他是同事。」

  「我倆知道的情況應該大差不差。」林睿那麼聰明一人，肯定是聽懂了馮曉棠的言外之意。

  她的意思比較明確，閉嘴吧大哥。

  可林睿沒打算放過她，他拿下嘴裡叼著的煙，夾在指尖，垂在褲腿邊，痞帥得讓人想朝他臉上揮兩拳解解氣。

  「你們今晚有約？」

  「是同學聚會啦。」

  「行吧。」林睿感受到馮曉棠並不常見的冷淡，自嘲道：「我似乎在今夜有點討人嫌了。」

  「哪有，您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馮曉棠擠出了點兒笑，眼尖地發現葉崇光還在，他雙手插兜，淺蹙眉心，朝著聲源方向看了過來。

  見到馮曉棠和林睿有說有笑，他不打算打擾和插話，一個人率先往前走，將後腦勺留給他倆。

  走得大步流星，活像馮曉棠和林睿是一對。

  林睿難得見到葉崇光不爽的模樣，還真是難能可貴，再身邊的馮曉棠百年難得一遇的意興闌珊沒精打采，想必是鬧著彆扭呢。

  林睿和馮曉棠踢踢踏踏跟在他身後，同時默契地放慢了步調。

  到底是在生哪門子氣？

  馮曉棠內心直喊冤。

  一旁的林睿卻還在哪壺不開提哪壺，偏生故意刺激葉崇光似的，十有八九是問給前面帶路那人聽的：「老同學聚會怎麼樣？是不是玩嗨了？」

  「挺好的呀。」

  「Hill也住附近嗎？」

  「不清楚，一個同學說我跟他順路，就讓他捎我一段兒。」

  嘖。

  前面獨自行走的人是病得不輕吧，順路的醋也吃？

  林睿一副了如指掌的表情：「你這同學是有心撮合你倆吧？」

  馮曉棠斜眼睨他：「你是又醉得不省人事了麼。」

  林睿：「……」

  這是流年不利的徵兆啊！

  馮曉棠在自己失憶後，跟葉崇光的感情本就不甚牢固，今天過後恐怕更是岌岌可危。

  她強行找了一下原因，在別人眼中，倆人站一塊兒是太沒CP感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