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小輩分大的奚師叔祖
2024-05-31 21:31:15
作者: 瘋丟子
李再安第二日醒來時,想到昨晚父王在自己吊床前的一番話,還有些恍若隔世,總覺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個夢。
要說提親,好像是個春夢;但提親給個武林盟主之女,仿佛是個噩夢,再加之這是一場戲,又成了一個空夢。
他自己練了會兒劍,實在收不住心神,乾脆往父王的院子走去,一路的小丫鬟看到自己都如往常般面色緋紅,嬌羞行禮。往日他都會從容應對回去,可不知怎的,突然有了種自己是有婦之夫的感覺,下意識的繃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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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門口,就見下人撩起門帘,一個中年人坐著個輪椅緩緩出來,見到他,微微頷首。
他立刻恭敬彎腰:「師父早。」
李再安的師父,自然便是前武衙門的四判官之一,傳聞出身隱世門派小周天,號稱靈通判官的江逐客了,他四十來歲,面容還依稀可見往日的丰神俊朗,頭髮嚴謹的高高束起,一身粗布灰衣乾乾淨淨,可是他的頭髮花白,形銷骨立,坐在輪椅上宛如沉疴纏身,一閉眼就要仙去的樣子。
幸而他雙目還炯炯有神,看見他,翹翹嘴角,又嘆氣搖搖頭:「小王爺,在下早沒什麼可教的了,既沒收你入門,就不要再叫在下師父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李再安恭敬道,「師父,你可是與父王剛商談完?」
「是啊,你就不用進去了,他要給宮裡回信。」
李再安微微垂眸:「就這麼定了?」
「王爺不是跟你說了,不過是做戲嗎?」
李再安有些不自在:「可即便只是提個親,對那女子來說,影響也不小吧。況且,萬一那盟主鬼迷心竅,應了,我們怎麼辦?」
「看不出我們再安還是個多情種,」門帘又拉了開來,獻王負手站在門裡,笑道,「那便看你了,如果真箇喜歡,娶進來也無妨,反正你向你師父學了拳腳,總不至於打不過自己老婆。江兄,你說是不是?」
江逐客聞言也笑起來:「麒山派的刀法恢弘霸氣,女子使出來確實無法發揮全部的威力,以再安你現在的武功,確實不至於打不過。」
「那可不一定,」李再安作出點苦相,「要真是自己老婆,那哪還敢動手,自己娶進來的,挨打也只能認了。」
「那就是你的命了哈哈哈!」 獻王看起來居然心情不錯,他擺擺手,「再安,陪你師父走走吧。」
「再安還沒向王妃請安吧,」氣氛打開了,江逐客也就不再拘泥於稱呼,他推拒了一下。
「還是送師父要緊,」李再安握住輪椅扶手,「母后這時候肯定在禮佛,我去了她也嫌我煩。」
出了院子,師徒倆行到王府後花園深處,待左右無人,李再安冷哼了一聲,坐在了江逐客身邊,翹起腳:「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這個他,自然是指獻王了。
江逐客神色倒是平靜:「做父親的,總不能在兒子面前形於辭色。」
「那萬一我真看上了那江湖女子,他依舊不會形於辭色?」
「前提是你得看得到,」江逐客微微垂眸,「再安,江湖女子大多率真磊落,據我聽聞,那亓天方的女兒更是頗有大家之風,還真不一定輸於那些名門淑女。」
「哦?」李再安挑了挑眉,「師父可有和父王提起另一個江湖女子?」
江逐客沉吟了一下:「徐家那個?」
「不愧是師父,」李再安乾脆躺倒了石墩上,晃著腳,毫無世子的優雅,「父王對她可是深惡痛絕,言之即便天下女子都死光了,也不會讓那女子進門,這徐家女兒和盟主家女兒,家教背景也不會差多少吧,怎的到了父王這,就跟洪水猛獸似的?」
「再安,」江逐客嘆息一聲,「要問便問,套話就免了,你還要我跟你虛與委蛇不成?」
李再安頓了頓,聳肩:「好吧,父王為何那麼討厭徐家女兒?」
「你喜歡?」
「怎麼可能,我都沒見過她!」
江逐客笑了笑:「師父也沒見過,師父怎麼會知道。」
「我見過。」冷不丁旁邊飄來一句話,人隨聲至,一個清俊的少年從一處樹叢轉了出來,在師徒倆的瞪視中,徑直走向江逐客,面色漠然,「江師侄,我給你換藥。」
「……」江逐客無奈,「多謝奚師叔。」說罷,有些戲謔的瞥向一旁彈坐起來的李再安。
你不是硬要叫我師父麼,那現在也該行禮問好了呀。
李再安嘴角抽搐,他的師父的師叔,按輩分都能夠上師祖了,可這少年分明比他小不少,每次這時候,都是他的修羅場。
糾結半晌,他還是咬牙道:「見過,奚師叔祖。」
「嗯。」少年竟然從容的點頭應了,回頭拿出一個皮包,往外掏出一堆藥瓶和膏藥,江逐客則撩起褲腿,平靜的看著少年將兩劑膏藥貼在自己萎縮得小腿上,五指用特殊的手法按摩起來。
「師叔,祖,」李再安在一旁,心裡有些酸澀,忍不住扯起話題,「你說,你見過徐家的那個?」
「嗯。」
「她,怎麼樣啊?」
「女的。」
廢話!李再安差點噴出來,他看了看江逐客憋笑的樣子,心裡卻反而鬆了松,乾脆也瞎聊:「哦?長得如何。」
少年手上不停,聞言歪頭想了想,有些艱難道:「像,米劍主。」
「米劍主?」
「那應是好看的,」江逐客解釋道,「米劍主原為前朝一個公主,是我們小周天萬花劍的創始人,領劍堂中一直掛著她的畫像,乃名家所畫,曾有個多情種見了那畫像,說想跟畫中人提親,得知米劍主已仙去百年,當場立下終生不娶的誓言。」
「美到這個程度?!」李再安驚了。
「那倒不至於,都說了那是個多情種,雖說後來確實終身沒娶,但,」江逐客詭異的笑了笑,「誰叫他在我們掌門面前立的誓,還是為的米劍主,若破了這誓言,我們小周天多沒面子。」
李再安抽搐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師侄倆,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對小周天的認識。
「不過即便是一些神韻像米劍主,那也確實是個佳人了。」江逐客嘆息一聲,忽然一愣,「師叔,你怎麼會見到她?莫非江湖傳聞刺殺她的……」
「路過,看了看。」少年頭也不抬,「然後走了。」他拍了拍江逐客的腿,「這個要緊。」
這少年自然便是夜訪徐心烈的那個人了,他名奚澤,是小周天掌門的關門弟子,人小,輩分卻極高,連江逐客都要喊他師叔。他說罷,似乎自己也覺得挺有意思,又想了想,道:「天資尚可,根骨一般,後天磨練倒是不少,若是真挨了猛虎拳,那傷應該已經好了。唔,眼睛挺有神。」
他看了看李再安,低聲嘟噥:「不是洪水猛獸。」
李再安啞然,又失笑:「看來挺得師叔祖的心。」
「應該說是得小周天的心,」江逐客也笑了,「你可不要帶壞你師叔祖,按他所說,那是夠格進小周天的。」
「不是說天資尚可,根骨一般嗎?這就夠格進小周天了?」李再安蠢蠢欲動,他努力到現在,還只是個編外弟子,跟江逐客學了一水兒功夫,卻連小周天真正的核心都沒觸及。
江逐客搖搖頭:「我們收徒看的是精、氣、神。根骨反而只是次要的,畢竟我們小周天主雜學,只要進來了,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功法,若是根骨好的,那還是進那些名門大派,揪著一門功法練,反而更容易出頭。」
李再安自嘲:「看來我根骨好,反而是個錯了。」
「不,」江逐客似笑非笑,「你從投胎開始,就是個錯了。」
李再安一怔,有些不甘:「米劍主不也是公主,為何就能進小周天?」
「她先出家修道,後才進的小周天。」江逐客滴水不漏,「你,何至於此?」
「……」李再安沉默了,他還確實沒那麼大決心。
「好了。」奚澤放下江逐客的褲腿,平淡道,「我走了。」
「師叔祖這就走了?」李再安問,「師父的腿……如何?」
「反正治不好,」奚澤起身,「盡人事罷了。」
這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但每次都能讓面前的師徒暗淡一下,江逐客倒是越來越適應了,他輕嘆一聲,抬頭道:「奚師叔,我的身體我知道,已無多少年歲可活,可否勞您給我師父帶句話,我江逐客別無所求,只想在山門下立個草屋,了卻殘生。」
「不可能,」奚澤一口回絕,可看江逐客愈發慘白的神色,還是道,「這兒比草屋好。」
這安慰笨拙到還不如不說,李再安雖然捨不得江逐客,卻也明白回到師門已經成了他的執念,咬牙道:「那就在最靠近山門的地方,我為師父造個宅邸,好讓師父安度晚年。」
奚澤搖搖頭,擺明了不看好這個計劃。
江逐客苦笑一聲:「罷了罷了,一步錯,步步錯。是我當年利慾薰心,也活該被趕出師門,如今寸步難移,師祖還能派你來治我兩條殘腿,已是仁至義盡,是我痴心妄想了,奚師叔,勞你千里迢迢過來,師侄腿腳不便,就不恭送了。」
奚澤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走了,轉瞬就消失在樹叢中。
李再安心下黯然:「師父……」
「無妨,」江逐客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如今早已看開,很快便從黯然中醒過神來,他撫著奚澤放在他這兒的一包裹藥,輕聲道,「江湖這地方,看似重情,實則無情,你若多情,他便絕情。可你若說他錯,他也沒錯,你說他對,那莫非你錯?這紛紛繁繁,永遠扯不清,理不明。」
「所以你才不同意我去闖蕩。」
「你所謂的闖蕩,不過是去玩而已,真正的行走江湖,是像我一樣,賭上性命和一輩子,方才能品到江湖的些許滋味的,而且,還多半是苦的。」
李再安頗為喪氣,又躺回了他的石墩子上。
「不過,」江逐客突然道,「與其盲目的被朝廷擺布,你也確實應該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
「師父?」李再安又坐起來。
「你剛才不是問為何你父王對那徐家姑娘深惡痛絕嗎?」江逐客意味深長,「並非是江湖女子的錯,而是那徐家姑娘的錯。」
「哦?」
「自從那徐家姑娘出現,宮裡那位的耳朵邊,就多了一個聲音,那聲音,甚至蓋過了你父王。」
「皇上,聽徐家那姑娘的話?」李再安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是,手胡亂一指,轉而反應過來,「皇上以前對我們都客客氣氣的,唯恐落了殘害同族的話柄,如今卻敢這麼指使我的婚事,難不成!」
江逐客微微閉目。
「是那徐心烈攛掇皇上拿我的婚事做戲的?!」李再安乾脆跳了起來,再也不避諱了,「她是哪裡跳出來的妖怪?」
「所以說,知己知彼,方不會坐以待斃,」江逐客輕聲道,「再安,你也不小了,是該出去走走看看,為自己,為你這個王府,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