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拋棄崽崽

2024-05-31 14:15:25 作者: 相茶

  許肆把碗筷拿去洗的時候,喻溫穿著他寬大的毛衣跪坐在地毯上,白嫩的手指從過長的袖口裡露出一截,探著頭去看魚缸里的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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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數了數,像是發現了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皺起了眉頭,又數了一遍。

  許肆一出來就看見她這副苦惱不解的模樣,怔了下。

  「怎麼了?」

  喻溫往袖子裡縮縮手,指著面前的魚缸,「為什麼少了一條?」

  許肆順著她的手指看了眼魚缸,略有些緊張地在喻溫面前蹲下來,給她整理太長的袖口。

  他舔舔唇:「我忘記跟你說了,」

  喻溫喜歡把手指縮進袖子裡,就抽開手,不讓他碰。

  許肆就不敢動了,乖乖坐著。

  「之前有個私生進來過,她動了很多東西,往魚缸里撒了很多魚食,我回來的時候就死了一條魚。」

  聽到他主動提起,喻溫才恍然想起來這事。

  她皺起眉:「你的傷也是?」

  許肆點頭:「嗯,不過她已經被警察帶走了。」

  喻溫就不說話了,指尖輕輕摸了摸透明的魚缸。

  見她沒有很生氣的樣子,許肆悄悄鬆口氣,剛想站起來,就聽到了喻溫的聲音。

  「龔喜給我打電話,說你受傷住院了,我很著急。」

  怪不得,怪不得她會那麼匆忙地趕回來。

  許肆又蹲了回去,腦袋垂得低低的,淺金的碎發被陽光映出虛影,他人又白,這副有些懨懨的模樣很討人疼。

  他悶悶地問:「所以你還要走嗎?」

  玻璃魚缸折射著幾縷光線,在地毯上映出斑駁陸離的碎塊,鸚鵡從籠子裡飛出來,熟門熟路地站到許肆肩膀上。

  許肆摸了兩把鳥毛,垂著眼皮。

  「杜澤生再過幾個月就要結婚了,唐宛希望你能參加他們的婚禮,你走了好久,你看,兔子跟你都不親了,或許都把你忘了。」

  他低聲咕噥,說了很多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其實最想說的只有一句。

  別走了好不好?

  喻溫靜靜地聽他說完,朝他肩上的鸚鵡伸出手,兔子沒有許肆說的那麼認生,似乎是還記得她,乖乖被她摸,豆眼又黑又亮。

  然而最乖的還是低著頭的許肆。

  喻溫輕輕揉了把淺金色的碎發,手感和她想像的一樣好,還帶著一點卷。

  「煙花很好看,」

  她輕聲說:「但我想看你給我放。」

  許肆怔怔地抬頭,圓瞳睜得很大,聲音卻小。

  「不走了?」

  喻溫垂下眼睛:「龔喜給我打電話之前,我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就算沒有這個小插曲,她也已經回來了,只是不會這麼狼狽。

  她不想這麼狼狽的,很丟人。

  許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聽了這話後反應了兩秒,嘴角止不住地上翹,眼睛亮極。

  「因為我?」

  這話問出來,其中的意思就已經挑明了。

  喻溫沒有猶豫,點頭。

  「嗯。」

  許肆便真的笑了,眼角眉梢都彎著,原本幼圓的眸子彎成一輪小小的月牙兒,帶著鉤子似的,特別好看。

  他其實並不是靦腆內向的性子,這會兒笑起來也半點不掩飾,直勾勾地盯著喻溫瞧。

  喻溫忍不住偏開視線,抱著鳥兒站起來。

  「我的手機呢?」

  許肆跟著站起來,看著賴在她掌心的鸚鵡十分礙眼,屈指在鳥腦袋上一彈,鸚鵡受驚,撲棱著翅膀跑走。

  喻溫掌心一下子就空了,愣愣地反應不過來,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攥住,隨後有細長溫熱的手指顫上來,探進她指縫,一點一點扣緊了。

  許肆咳了聲,牽著她往主臥走,把正在充電的手機遞給她,牽著她的手卻沒鬆開。

  喻溫低著眼,也沒掙開。

  她回來的事情最先知道的是龔喜,龔喜都知道了,季姝肯定也已經知道了。

  喻溫給季姝撥了個電話,那邊接得很快,像是一直等著似的,接通了卻沒人說話。

  她輕聲道:「小姝,我回來了。」

  季姝這才出聲,十分高貴冷艷。

  「我知道。」

  後一句很快跟上來,「我快到許肆那了,剩下的話見面說。」

  說完,電話立馬就掛了。

  喻溫眨眨眼,看向許肆,「小姝要來。」

  許肆還沒過夠二人生活呢,低低「嘖」了聲。

  「真夠速度的。」

  而掛了電話的季姝還被堵在高速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龔喜心疼壞了,給她遞紙。

  「把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

  季姝眼睛發紅,多半是擦眼淚時太用力磨的,她吸吸鼻子,啞著聲嘟囔。

  「早知道她這麼好騙,就該早點用這招。」

  說歸說,她是不會拿這種事情去嚇喻溫的。

  龔喜嘆氣:「效果好過頭了。」

  他打電話,發消息的時候其實沒想太多,這不是看許肆被劃了一道實在可憐嘛,他又不是個聽話的病人,龔喜心裡著急,做事就有些沒有分寸。

  季姝還在用力擦臉,他實在看不下去,抽了張紙巾覆在她臉上,輕輕拭去那些水漬。

  他眼一抬,對上季姝微怔的眼神,才驟然反應過來,手腕抖了抖,然而這次卻沒有著急忙慌地把手收回來。

  喉結滾了滾,他眼睛有點泛紅,見季姝像是在發呆,試探著喊她,「季姝?」

  季姝回過神來,把他的手拍開,一言不發地偏過頭去,看著車窗外面。

  龔喜久久等不到她說話,見她也不像生氣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腦。

  車裡響著悠緩的純音樂,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倒不僵硬,只是有些過分安靜。

  許肆把自己的平板拿給喻溫玩,去了廚房洗水果,幸虧龔喜這兩天來得勤,冰箱裡什麼都有。

  淅淅瀝瀝的水聲里,喻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廚房門口。

  「崽崽呢?」

  許肆動作一頓,看著水龍頭下細細一股水流,糾結著該怎麼把這事圓過去。

  他一點也不想告訴喻溫自己就是崽崽,會嚇到她的,這麼離奇的事情怎麼看都很詭異。

  不管以後怎樣,現在肯定是得瞞住的,溫溫情緒這麼敏感,受不了這種刺激。

  他甩了甩手上沾著的水,斟酌著說,「我朋友把它帶回老家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喻溫看著他:「哪個朋友?」

  許肆的朋友圈很小,總歸就那幾個朋友,喻溫幾乎秀見過,唯獨這個養崽崽的,聽都沒聽過。

  「圈外人,他工作特殊,也不怎麼見面。」許肆絞盡腦汁地編著藉口,也不知道喻溫信了沒有。

  喻溫又問:「不能把崽崽接回來嗎?」

  許肆裝作為難的樣子:「我朋友都養出感情了,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事不好說。」

  喻溫不說話了,她盯著許肆看了一會兒,許肆也不敢抬頭。

  沒多久,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響起,喻溫跑走了,聽腳步聲,似乎還有點生氣。

  許肆無奈地揉揉眉心,越發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了。

  有他沒崽崽,有崽崽沒他,能怎麼辦呢。

  喻溫確實有點生氣,她覺得許肆很不負責任,崽崽明明是他的貓,他卻總把它寄養在外面,甚至都不想把貓接回來了。

  怎麼能這樣呢?

  她不會吵架,生氣了就不說話,自己生悶氣。

  不過這悶氣也沒能生多久,季姝跟龔喜一起過來,一見面就抱著喻溫不撒手,喻溫一說話,她就掉眼淚,所以最後喻溫也不說話了,就負責坐在旁邊給她擦眼淚。

  有喻溫照顧著,龔喜也就放心了,他走到書房找許肆,拍了拍他肩膀。

  「退燒了沒?」

  許肆把他的胳膊撥開,敷衍地「嗯」一聲。

  龔喜納悶:「人都回來了,你怎麼還這麼不高興?」

  許肆很苦惱,他知道喻溫在因為什麼生他的氣,所以格外委屈。

  「她想把崽崽接回來。」

  龔喜:「……」

  他一臉同情:「誰讓你非要用本體去見她,看,火葬場了吧。」

  許肆嫌棄地覷他一眼:「你懂什麼。」

  溫溫多喜歡崽崽啊,要是沒有崽崽,喻溫對他跟對丁子昭有什麼區別。

  龔喜皺著眉:「那你怎麼想的,什麼時候跟她坦白?」

  許肆不吭聲。

  龔喜驚訝:「你不會不打算說吧?」

  許肆垂著眼,輕輕摩挲自己手腕。

  「為什麼不能?」

  知道這件事對喻溫沒有一點好處,還會嚇到她,世界觀這種東西破碎再重組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兒,如果能瞞,許肆不介意做一輩子人。

  他到底不是貓,只是個異於常人的怪物,裝一輩子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龔喜張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能把話說出來。

  他其實沒有什麼立場勸許肆,畢竟換做是他,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坦白出去的。

  在這種事上,他和許肆一樣,一點風險都不敢冒。

  所以龔喜最終也沒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你看著辦吧。」

  秘密這個東西,留不了多久。

  兩人在書房裡說話,把客廳留給兩個女孩,季姝哭累了,一時半會兒還平復不下來,聲音哽咽。

  「你頭怎麼了?」

  喻溫抬手摸摸紗布邊緣:「不小心摔了。」

  季姝又有點想哭:「我就說不能讓你去鄉下,你看看你瘦的,本來就沒什麼肉,又吃了那麼多苦,」

  喻溫小聲說:「我在鄉下過得挺好的,孩子們都很乖。」

  對她而言,越是簡單的社會環境,就越適合她。

  季姝也知道這一點,可她就是心疼。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喻溫點頭:「太久沒回來了,我想先讓阿姨去家裡打掃一下,再——」

  季姝打斷她的話,驚訝地挑眉。

  「你不跟許肆一起住?」

  喻溫默默看她:「為什麼這麼問?」

  季姝笑:「我覺得你待在這裡挺好的,許肆還能照顧照顧你,」

  她一臉認真:「你要是自己回去住才讓我們不放心呢,到時候我就把通告全推了,搬到你家去。」

  喻溫:「……」

  行吧。

  季姝抽張紙巾擦臉:「你怎麼有點不高興?」

  到底是幾年的好友了,臉上什麼表情一下就能看出來。

  喻溫扁了扁嘴,不大高興。

  「我想崽崽了。」

  想她家的漂亮崽崽。

  季姝長長地「啊」了聲,瞭然道,「許肆不給你看?」

  喻溫低頭揪紙巾:「我覺得,他不想養崽崽了,一直把貓放在他朋友家裡,都不提接回來的事情。」

  季姝皺起眉頭:「他不是這種人吧,怎麼能半路不養了。」

  喻溫扁著嘴,悶悶不樂。

  她如今情緒比以前明顯直白很多,一點不高興就掛在臉上,這副模樣不常見,季姝看著還挺稀奇的。

  「沒事,你好好跟許肆談,他肯定不會把貓送走的。」

  說是好好談,可喻溫根本開不了口,還是選擇了單方面冷戰。

  許肆看著她繃直的唇角,一直皺著的眉,無聲地嘆氣,到底是妥協了。

  能怎麼辦呢,她都因為這事兒跟自己鬧脾氣了。

  喻溫保持著生氣的人設,繃著小臉看電視,她看得認真,慢了半拍才察覺到腳踝處柔軟毛茸的觸感。

  對上那雙翡翠般墨綠的漂亮貓瞳,她呆呆地愣住,攥著遙控器的手指鬆了松。

  貓咪勾著她褲腳往上爬,輕巧地躍到她膝蓋上,歪著腦袋蹭她,叫聲軟綿綿的。

  「喵~」

  喻溫這才回過神來,把貓咪小心地抱住,她實在太久沒見到崽崽了,動作都有點生疏。

  「崽崽?」

  許肆居然把崽崽接回來了。

  貓咪乖巧地蹭她掌心,還舔她指尖,看著特別乖巧親昵。

  喻溫一下子就笑了,眉眼彎彎,眼睛都亮晶晶的,一看就是開心壞了。

  許貓貓鬆口氣,總是把人哄好了。

  它晃晃尾巴,心想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這「崽崽」的皮能披一天算一天。

  喻溫高興得不行,抱著貓咪不撒手,又親又揉,這時候的崽崽特別聽話,怎麼都不反抗,還會朝她搖尾巴。

  她沉迷吸貓不可自拔,捏著它柔軟的爪墊,小聲告狀,「你爸爸不想要你了,不過沒關係,到時候我養你,」

  摸摸貓咪柔軟的小肚皮,喻溫抿唇笑,「我帶你回家,不理你爸爸了,讓他後悔去。」

  許貓貓:「……」

  後悔,現在就是後悔,忒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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