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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2024-05-30 15:57:57 作者: 南鳶浪人

  一晚上都沒有看見武德慶,千澈告訴我剛剛打完仗他就走了,他說何處覓逍遙?何處覓逍遙……

  熱鬧非凡的浣城裡,陛下與皇后和重臣用過晚宴以後,登上了宮裡最高的南門,百姓們都是在嘈雜地聊著天越勝仗一事。

  「陛下來了,真的是陛下啊……」

  陛下一出現在城樓上,百姓們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開始一邊神一樣的仰望一邊跪著,嘴裡叫著,「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祝我天越千秋萬代,盛世繁華……」

  百姓的頭上,陛下的頭上,都是炫目閃耀的煙花,陛下看見煙花的光彩打在皇后的臉上沒有半點喜悅,沒有半點哀痛,但是看起來亦沒有半點違和。這人最怕的莫過於此,不悲不哀,不喜不怒,活得像個傀儡一般。

  皇后嘴上不說,心裡卻是痛不欲生,國破家亡也就算了,自己還要日日陪在亡國讎人身邊同他們一起慶祝,還要終身困在這永無天日的後宮之中。

  想想皇后其實是最可憐的人。

  回宮的一路上,皇后都沒有和陛下說過一句話,把陛下送回養心殿,皇后坐也不坐,急急忙忙地說自己身子乏了,讓陛下也早些休息。

  陛下跟著站起來叫住她:「皇后,朕想同你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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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苦笑著說,「今日天色已晚,陛下日理萬機,勞心勞神,還是早些歇息吧。」

  「談談西涼如何?」

  皇后似乎驚訝,似乎受寵若驚,緩緩轉頭凝視著眼前這個人。

  皇后又坐下,陛下沉寂了一會兒,喃喃地說,「皇后恨朕嗎?」

  皇后竟然也毫不避諱:「死的都是我的至親,我若說不恨陛下會相信嗎?」

  「其實朕給過你不恨朕的機會。」

  皇后抬頭眼神迷離地問:「陛下這話什麼意思?」

  「朕知道出兵西涼是在所難免的,但只要你稍微跟朕低個頭,求求情,朕也會看在你的面子上至少留你父王和三個哥哥一個活口。可是你不但沒求我,反而去找了楚牧修,你知道你這樣的行為會讓朕覺得自己多無能,自己多卑微嗎,你知道朕有多心痛嗎,你為什麼就不能信朕一次呢?」

  皇后恍然大悟,積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都噴湧出來,她眼神愣愣地嘴裡念著,「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啊……」

  陛下看了看失魂落魄的皇后,袖子一揮沒有再說話。

  皇后跑過去抓著陛下的手,她幾乎很少主動靠近他,皇后淚流滿面地說,「陛下,是臣妾錯了,從來都是臣妾辜負您的一番好意。」

  陛下沒拉住皇后,只是帶著乞求問,「如果當年皇后第一眼看見的是朕,你會對朕有一絲真情嗎?」

  喜歡哪個人這樣連老天爺否不能做主的事,皇后自己又怎麼能奈何得了?這個問題對皇后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她怔怔地瞧著陛下,眼淚直流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陛下大概也是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的意思,低頭不知道是嘆息還是皺眉,然後用手指一隻只掰開皇后的手,「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這麼多年朕也該醒了。」

  說完也同皇后那般失魂落魄地走開了,皇后方寸大亂,在身後喚著,「陛下,陛下……」

  以前對皇后萬般關心,有求必應的陛下,這次是真的心寒了,任憑皇后如何撕心裂肺地喊,他真的不想再回頭了。

  皇后以為陛下已經死心,拖著沉重的身子猛地跑到陛下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來,陛下到底是一驚,卻沒有附下身去扶她,只是冷冷地問,「皇后這是做什麼?」

  皇后梗塞著硬生硬氣地說:「臣妾有罪,已經承擔不起皇后的頭銜,懇請陛下放臣妾回西涼。」

  陛下晃著腦袋:「原來朕封你的皇后之位,對你來說不過是個困住你的頭銜。」接著眼裡似乎又閃過一絲怒火,「可是西涼已經被我天越滅了,你還要回去做什麼?」

  皇后把頭磕在地上:「西涼被滅了國,但國土沒有被分割,懇求陛下放臣妾回西涼。」

  「你就那麼想離開朕?」

  「臣妾沒有臉再呆在陛下身邊。」

  「有沒有臉朕說了算,朕在天越高位一日,就不可能放你回西涼!」

  皇后徹底失望了,抬頭抓著陛下的衣袍怏怏地說,「西涼已經永無出頭之日,不可能再對天越有任何威脅了。」

  「你就斷了回西涼的念頭吧!」陛下用力一扯,皇后就被甩到另一邊。

  「陛下,陛下,臣妾求您了……」

  只憑皇后放聲大哭,無盡嘶吼,陛下都不曾回頭。對於皇后,陛下第一次那麼堅定,第一次做得那麼決絕。終於輪到她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她終於知道其實一直以來自己都欠他一份情誼。

  皇后與陛下大吵一架的事很快被太后的眼線知曉,太后大怒,以皇后貴為一國之母,不能體諒陛下反而給讓陛下憂心忡忡,罰皇后在坤寧宮禁足半個月。

  皇后沒腦也沒生氣,這次竟然乖乖地遵守旨意,就算是打入冷宮對皇后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她反倒想感謝太后這一舉動,她正好利用這半月的時間來思考一下自己和陛下的關係,也讓他們二人好好冷靜冷靜。

  禁足畢竟不是打入冷宮,宮女們對皇后的態度和侍奉還算是周到,但是誰都知道,歷朝妃子在打入冷宮之前都是禁足。

  天一亮我們就整隊出發了,楚牧修倒像個沒事人一樣把昨晚的事忘得乾乾淨淨,我心裡既惱火又驚喜,他忘了就忘了吧,總比記得好一些。

  回到丞相府,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娘親的畫像重新掛回書房的暗室里,看著畫像安然無恙,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帶著玄武上街去逛,他拉著我的手,跟我第一次進皇宮那樣東張西望,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玄武跑在我和墨兒面前,時不時回頭指著某個地方對我們說,「姐,你看那人頭上頂著碗。姐,那關公的面具真好看。姐,我想划船。姐,那是什麼?」

  我帶著玄武去買松花糕和糖葫蘆,他兩隻小手一隻抓著松花糕,一隻抓著糖葫蘆,把嘴巴塞得脹鼓鼓的,嘴吧吃得紅通通的。

  玄武張開鼓鼓的嘴巴說:「姐,這糖葫蘆好好吃啊,以後玄武賺了錢給你買一個稻草棒子。」

  玄武說的話有些觸動我,替我買過一棒子糖葫蘆的那個人早就不在我身邊,我對玄武說,「一個稻草棒子的糖葫蘆可是很貴的!」

  「那我就努力多賺點錢。」

  逛了一天了,整個浣城都被我們轉了個遍,我問玄武累不累,他柔柔自己的小短腿說有點。我說帶他去一個有故事聽還有茶喝的地方,一聽說能聽故事,玄武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們到的地方是茶肆,坐下來小二過來給我們倒茶,說書先生坐在前面的台子上拍著板子開始說故事了。

  他說的是這幾天讓整個浣城老百姓都高興的事,是天越打退西涼人的事。我是親身經歷過的,有點不想聽,可是玄武精神勁很足,硬是要我坐下來和他一起聽。墨兒說天色還早,回了府上倒也無聊,我便也坐下來了。

  說書先生啪的一聲板子拍在案台上,眉飛色舞地講起來,「話說西涼兵軍隊數量是我們天越的幾倍之多,西涼人雖來勢洶洶,但我們天越也不是好忍的。家喻戶曉的熠王殿下大家都知道吧,咋們天越的戰神,不僅文武雙全,那長相也是一等一的好啊,那是多少貴門小姐的夢中情郎。我們熠王殿下單槍匹馬,手持大刀就衝進敵人的營帳,那是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啊……」

  說書先生說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啊,就好像他當時就置身在戰場上一樣。我感嘆不愧,說書先生果然是靠說書吃飯的,嘴上功夫那是一個了得,說什麼全憑自己的想像。西涼人的軍隊人數明明比我們的少,楚牧修什麼時候單槍匹馬闖進過敵人的營帳?

  以前我喜歡糾正說書的措辭,如今我只想聽他瞎掰,聽他吹噓。

  我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旁邊桌那個公子一邊嗑瓜子一邊招手沖和他坐在一起的人說著,「雖說我們打了勝仗,但是也折損了不少兵力,就那個什麼陸老將軍那個兒子不是戰死在沙場上了嗎?」

  我聽著心裡開始緊張,額頭上開始冒冷汗,握著茶杯的手開始在杯身不停地滑動,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就像殺了人那樣害怕。

  身旁的人附和著那位公子:「誰說不是呢,那可是陸家的獨子啊,聽說陸老將軍已經三天沒出過門了,那陸夫人啊直接就哭得昏了過去,還病了幾天呢。」

  「這不是說陸少將軍身手不錯嗎,怎麼其他小兵沒事,死的卻是他啊?」

  「誰知道啊,戰場上刀槍無眼,誰能料到呢。真是可惜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了,這一輩子還沒過一半呢人就沒了……」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沖朝著門口就衝出去,半路上不小心撞到了那個公子的手臂,害得他們桌子上一盤花生米摔在地上。

  那人怒視著我:「你沒長眼睛啊,走路不會好好看路啊!」

  我愣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就跑了出去。

  「哎說你呢,撞人了還不道歉!」

  墨兒跟在我後面,替我跟那個人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家發生了點急事,我家小姐心裡著急。」

  我快步走出茶肆,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他們有時轉頭看看我,我害怕他們會看出來,其實看出來了我又不害怕。

  我越走越快,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遠,我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裡去,我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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