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2024-05-30 15:57:53
作者: 南鳶浪人
我到陣營里去看,士兵們手裡都拿著長劍,楚牧修把手放在身後在下面來回走動著,嘴裡叫一聲一他們就把劍抬起來,叫一聲二他們就又把劍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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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軍隊勢氣鼓舞,整齊有肅,我突然覺得西涼人遲早會被我們打退的。我還是比較喜歡認真做事的楚牧修,可能那樣子安安靜靜的就很好。
我還在那裡看,楚牧修走到前面,他側頭看了我一眼,我也瞧見了他。他正要走過來,我立馬轉頭走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反正腳就是不自主地邁開,而且越走越快,走了挺遠的我悄悄回頭看他,他還在那裡練兵。
我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沒有跟上來,他要是跟了上來,我們又不知道說什麼。
走回帳子的時候看見了武德慶,他正要過去練兵,他問我墨兒的腿是否好了一點,我說多虧了他的金瘡藥。
我和他站在那裡聊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你是我見過為數不多的堅強的女子。」
這大概是誇讚我的意思,我反問他,「何以見得?」
「一個女子隻身赴邊境,途中遇到匈奴人還能活下來,那日在戰場上又能全身而退。」
這應該算是誇讚吧,可是我不覺得自己堅強,我只是命硬罷了……
見我不說話,武德慶望著遠處那山腳,他搖搖頭說,「西涼此次兵力損失慘重,估計你們回浣城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你們?那你呢,要去哪裡?」
他把手放在背後,直直地轉頭走了,一邊走一邊說,「浪跡天涯,那裡快活去哪裡。」
我望著他的背影,感慨良多。他們都為武德慶感到不值,可我卻為天越感到不值,天越沒能留住他,是天越的損失。
傍晚我們又要生火做飯,墨兒還在那裡打水,我提著半桶水,在前面踉踉蹌蹌的走著,玄武跟在我後面一蹦一跳的。
這水真重,拖得我手臂有點疼。快走到帳子裡外的時候,楚牧修從練兵的地方急急地跑過來幫我抬水,他倒是不說什麼水太重,只問我一句,「你手還疼嗎?」
我揉了揉手臂然後說:「快好了。」
「那就好。」然後走在我前面。
我跟在他後面說:「謝謝啊。」
我看見他愣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走,「沒事。」
他大概也是覺得我們變得生疏了,以前我很少說這些客氣話,也不喜歡別人跟我說這些客氣話,因為我覺得說起來彆扭,聽起來更彆扭,不知道怎麼今天話就從嘴裡冒了出來。
他把水到倒進鍋里,我說,「要不然你就先過去吧!」
他蹲下來找火柴:「既然都到這裡了,一併把火生了吧。」
他生火的手法和我一樣,都喜歡先把火柴架空,然後再塞點茅草,這樣火很容易就升起來了。
他生好了火然後站起來看看灶子裡燃起的旺盛的火, 「人需中心,火需空心,如此一來火就升起來了。」
我說:「你怎麼知道?」
他毫無防備,張嘴就說,「那個時候聽見你和陸槐說的!」
「你都聽見了?」我反問他。
「火也升起來了,我就先去練兵了!」他應該是接不上我的話,急匆匆地就走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藏著多少事情,我總覺得我對他的了解沒有他對我的了解那麼深入。以前我很愛講話,我喜歡把自己的一切都說給他聽。他不愛講話,總是半天憋不出幾句話,但是每一句我都會記得清清楚楚。我總怕自己說得太多他會記不住,可是事實證明是我比他先忘記了。
當初我滿大街追著他跑的時候,他從來不理我,但我覺得一點都不累。現在反過來輪到他跟著我的影子走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了那種興致,我累得不想再跑了。我總想讓他變成和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可是後來他卻問我那個快樂的我去哪了。
她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從南家被滅門的那一天起,浣城就再也沒有丞相府,這世上也再也沒有南宴燭了……
老天真是捉弄人,後來他成了以前的我,我成了以前的他。
晚上楚牧修愣愣地跑過來對我說我們就快能回浣城了,我想大概是武德慶跟他說的。我高興也不高興,在我看來邊境是一個冷冰冰的淒涼之地,浣城亦是如此。
之後的幾天,我和墨兒都呆在營地的帳子裡。軍隊裡日日練兵,每次傍晚練完兵的時候千澈都會來找墨兒,他們好像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我很少跟楚牧修說話,即使是他空閒的時候,即使是我無聊至極的時候。
聽千澈說再過幾日,我們又要打仗,趁著西涼兵力薄弱時主動出擊,或許可以將他們一舉擊破。
要打仗那日,我和墨兒去送楚牧修和千澈。
墨兒一直跟千澈小聲地說著什麼,我拉著玄武過來,他一蹦一跳地跑過去,圍在楚牧修身下,說著一些讓他小心的話。
我沒跟著過去跟楚牧修說話,全當是出來看熱鬧了。
要走的時候楚牧修叫了我一聲,我原本想跟他說小心,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我記得上次跟陸槐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沒再回來,於是又換了一句平安。
楚牧修把滿懷期待的臉拉下來,沖我點頭。
我沒什麼能送給他的,只是一句平安,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無話可說。
這場戰爭只打到了中午,楚牧修就帶兵回來了,聽說還打了場大勝仗。
雖然是打了勝仗,可我總覺得楚牧修回來的時候不是很開心,倒是喪著一張臉。後來我去問千澈,千澈說西涼兵一大半的兵已經不在關外了,他們都跟著沈霖蕭去找匈奴人會和了,之所以留一些人在這裡,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楚牧修的注意力,讓自己的軍隊更好的逃跑。楚牧修帶兵去的時候居然撲了一個大空,只剿滅了部分西涼人,這勝戰其實就是個虛名。
吃了那麼大的一個空子,楚牧修當然不甘心。楚牧修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精明得不能再精明的人,以前到敵軍刺探軍情這些事都交給陸槐去做,現在陸槐不在了,楚牧修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楚牧修自從打仗回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水也不喝飯也不吃,就一直坐在那塊大石頭上,幸好他身上沒有受傷。
我拉著玄武過去,我蹲下來對玄武說,「你去跟那個大哥哥說幾句話。」
玄武撓著他的小腦瓜:「姐你為什麼不去,以前你不是很喜歡跟大哥哥聊天嗎?」
「我等下要去生火做飯了,沒有空,你就當幫我一個忙,等回了浣城,姐給你買松花糕和糖葫蘆行不行。」
「那好。」玄武點點頭然後走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又跑回來問我,「那我跟大哥哥說些什麼啊?」
「這個嘛……」我沒想太多隻顧著把玄武找過來,他突然怎麼一問,我倒是梗塞住了,「就,你就隨便說點什麼,說陳家寨這兩年發生的事,就是那天你和我說的那些。」
「哦!」
玄武轉頭一顛一顛地又跑了過去,然後鑽進楚牧修的大腿上坐下來。
我躲在後面的帳子邊上看了好久,玄武這個小機靈鬼不知道跟楚牧修說了什麼,他竟然笑了笑。他們一直在說,一直在笑,後來我不知道怎麼的也鬼使神差地也笑了一聲。
我一笑楚牧修就轉頭過來看我,楚牧修一臉驚奇的看著我,直到看到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吞了吞口水然後岔開腿一溜煙就跑了。
看到我落慌而逃,楚牧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頭問玄武,「是阿燭叫你來的?」
「嗯,我姐說了把你逗笑了回浣城就給我買松花糕和糖葫蘆。」
楚牧修眼睛裡都快流出蜜來了:「她真的是怎麼說的?」
「嗯!」
「那她還跟你說了什麼?」
「就是,你們在浣城,然後……」
晚上吃飯的時候,楚牧修樂呵呵地拉著玄武走過來,我在一邊盛飯,楚牧修過來搶過我的飯勺,他說,「煮了那麼多飯,你去歇著。」
我轉頭過去的時候,墨兒和千澈都咬著筷子巴巴地盯著我們看,其實是在盯著楚牧修看。晌午還死氣沉沉的,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
吃完了飯,我湊到玄武身邊問他,「你跟大哥哥說什麼了?」
「不告訴你,反正我記著你還欠我松花糕和糖葫蘆。」說完又跑去找楚牧修去了。
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外面很大的嘈雜聲,好像有很多人在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叫些什麼,我睜開眼睛看見帳子外的戰火被人燃了起來,隔著帳子我看見士兵們手裡拿著火燭跑來跑去。
我剛要起身看個究竟,帳子外有個人走過來,他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就像那日我在熠王府看到的楚牧修的影子一樣。
我知道是他,所以又快速回到榻子上假裝睡著。
他已經披上了鐵架,過來先是幫我蓋被子,然後坐在我的榻子邊上,他喃喃地說,「沒想到西涼人和匈奴會和了以後那麼快就攻過來了,這一仗應該是天越和他們的最後一仗,也怕是有最凶多吉少的一仗了。」
我還假裝睡著,他就真的以為我睡了,然後把他的手蓋在我的手上,「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心意,我心裡也一直有你,你一定要等著我回來,等我帶你會浣城。」
最後他剝開我額前的頭髮,俯下身親了親我的額頭,最後又幫我蓋了一次被子,義無反顧地走了。
他走了一會兒我才睜開眼睛,剛才的那些話或許只有在我睡著的時候他才會說,後來我一直睡不著,他走了一會兒我心裡開始七上八下的,定定地看著帳子頂,想到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