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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2024-05-30 15:57:51 作者: 南鳶浪人

  西涼以為有了我這個人質就一定勝劵在握,帶來的軍隊人數是以前的一半,沈霖蕭萬萬沒想到被我鑽了一個空子。西涼兵力不足,後來箭也射光了,沈霖蕭見死的人太多,再打下去估計是沒有勝算,帶著剩下的人落慌而逃了。

  這一仗削弱了西涼不少的兵力,西涼怕是又要整頓好久才敢出兵,西涼若是敗了,那麼匈奴也就跟著敗了。

  天一下子就朦朦黑了,我扒開帳子,看見楚牧修和玄武還坐在外面。

  楚牧修坐在大石頭上,玄武竟然坐在楚牧修的大腿上,我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只看見楚牧修用手指著那邊的天外,嘴裡小聲急促地說著一些話。玄武臉上冒出驚訝又崇拜的表情,抬頭痴痴看著天,時不時也會插上一兩句話。我從來沒有見過楚牧修能和誰那樣和諧交談,從來沒見過他那樣眉飛色舞地跟誰講過故事。場面很安靜,他們在笑,歡快地笑,和諧地笑,是可以感染我的笑,是原來我臉上也有過的笑。

  我坐在帳子口看著他們,我仿佛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在夢裡我還是丞相府的小姐,他還是熠王府的王爺,大殿外我們初識,他放蕩不羈,我無拘無束,我總是沖他笑,他好像總是看不見我。那個時候我還沒認識陸槐,墨兒還在老家受苦,阿爹和宋姑姑也都還在,宋姑姑幫我堆雪人,阿爹笑著摸著我的頭。

  一切美好的事物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可是我一覺醒來,早已物是人非,他們已經各奔東西,而我又在哪裡。

  

  三生煙火,一世迷離,若這一切真的是夢該有多好……

  晚上外面起了風,墨兒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坐在帳子裡,用白布條子粘上水輕輕地擦趕緊畫像上的血跡,這是陸槐的血跡,每次打開畫像我都會想起他。

  天已經黑透了,楚牧修拿著一瓶跌打散走進來。我停住手上的活,眼睛定了一會兒又開始擦畫像,他走路也變得很輕,從帳子口走到裡面也不說一句話。

  他靠在我身上的凳子上坐下來,看了看然後抓起我的手,好像跟墨兒串通好的一樣把畫像拿走放在一邊。然後小心剝開我手臂上的衣服,他看著我紅腫的手臂,先是眉頭皺了皺,再用棉花粘上跌打散輕輕地幫我敷在傷口上。

  我也不說話,就是直愣愣地瞧著他,他額頭上都是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剛剛打完仗他也沒有時見休息,其實他比我還要累啊。

  見我手臂往回縮了縮,他抬頭問我,「疼嗎?」

  我搖搖頭不說話。

  我這個樣子讓他覺得反常,他又低頭下去幫我敷藥,這隻手敷完了又換到另一隻手,他喃喃地說,「讓你受苦了。」

  我不覺得苦,只是覺得累,身心俱疲的累。以前我所認為的苦不過是吃的東西差一點,睡的床榻硬一些,沒有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罷了。其實這只是生活的清苦,真的的苦是發自內心的的苦,是不為任何事所動的苦,是見了誰都不會笑的苦。

  我都忘了我額頭上還有傷,傷口已經幾天沒有拆開紗布,幾天沒有上藥了,我不去管它它也會自己結痂然後痊癒。

  若是心裡那道口子也能像我額頭上那道傷疤一樣,能自己癒合就好了。

  是他幫我拆了紗布,紗布上都是污濁的血,其實傷口根本就沒有結痂,還微微滲出點血跡。他眼睛盯在我的額頭上,把跌打散放在我額頭上,他就靠在我前面,近得我能聽見他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他離我那麼近,可是我好像聞不到他身上的檀木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陌生的血腥味。

  為什麼我會覺得他變得陌生了,起碼跟我變得陌生了,他越是細細吹著我的額頭,我心裡就越難過。

  我有一瞬間是想逃跑的。

  眼淚還是妥協啊,它總是毫無徵兆的在任何時候滑落下來。

  他看到了我臉上的那道淚,直到滴到他的手上,他終於敢附下臉來看我。

  眼淚掛在我的臉頰上,我直直地瞧著他:「陸槐呢?」

  楚牧修眼神開始逃避,他低頭小聲地說,「連夜送回將軍府了。」

  「那他可以安心了吧。」

  我沒有去看他最後一面,我不敢面對他,一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他為我做的種種,就會想起我的罪孽。

  楚牧修緩緩地伸出手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我轉頭的時候他的手還在我臉上,我說,「我後悔了。」

  他問我:「後悔什麼?」

  我說:「什麼都後悔了。」

  後來他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順著他上下起伏的呼吸聲,他心裡或許也是不安。我沒有推開,因為真的很舒服真的很安穩,我是真的想累了,要不然就好好睡一覺吧,他們總是說心裡有事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們的相遇,註定是這樣的結局。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我拉開帳子,外面出了好大的太陽。我看見墨兒和千澈一起從那邊走過來,他們手裡拿著大水瓶子了,玄武樂呵呵地跟在他們後面。

  我撩開帳子走出去,迎面對著他們走過去,千澈笑著對我說,「人不能總是在帳子裡憋著,得多出來走走,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啊!」

  千澈第一次跟我那麼客氣地講話,我竟然沒有任何的不適應。

  我說是啊,然後又問他,「戰事如何,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會浣城。」

  千澈要說話,可是被墨兒搶先了一步,「那天西涼人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地逃走了,我看他們應該是不敢再來了,要是還有膽子來,我們就一舉剿了他們的老窩。」

  「就是,就是,你們都不知道,那天在戰場上,我左一刀右一劍,那些西涼人來一個倒一個,最好笑的是那些西涼人身子不知道有多弱,我和陸將軍聯合一起把他們吊起來……」

  提到陸槐我心裡甚是愧疚,墨兒扯了扯千澈的衣角叫他不要再說,千澈撓撓頭眼睛往上瞧然後閉上了嘴巴。

  我說:「沒事。」然後默默地走開了。

  墨兒叫我:「小姐你去哪裡啊,我們現在要開鍋做飯,很快就能吃飯了。」

  「等熟了以後再叫我吧。」

  帳子前那塊大石頭,是昨晚楚牧修和玄武做過的,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抬頭就可以看到遠處的霧氣繚繞的山。

  玄武不知道什麼時候跟著我過來,他蹲下來用手托著腦袋,眨巴著他的大眼睛對我說,「姐,我知道你在看什麼!」

  我饒有興致地問他:「那你說我在看什麼?」

  「你在看我奶奶!」

  我倒是一驚:「為什麼說我在看你奶奶?」

  「因為昨晚大哥哥跟我說自己至親的人去世了以後,都不會走遠,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我們。」

  原來昨晚楚牧修指著天跟玄武說的就是這個,難怪玄武一臉的驚奇。

  這原本是我說給楚牧修聽的,現在又由他說給玄武聽。我是該說他記性好呢,還是該說他很會借花獻佛呢。要說記性好的話,為什麼他會忘了十年前的我,要說他借花獻佛,他又完全不是那種人。

  「那你昨晚看見你奶奶了嗎?」

  「看見了,她還衝我笑呢!」

  我無奈地笑了笑,其實那只是一個故事,人死了就是死了,沒了就是沒了,哪會在天上看著我們啊。以前宋姑姑說給我聽的時候我也信,直到她走了以後,我望穿了天都沒有找到她,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孩子就是孩子,性子生來就很單純,別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就算是不怎麼好的事,他們都會滿懷希望。

  我希望玄武可以一直這麼開心下去,即使奶奶離開了他。回來已經一天一夜,我幾乎沒有去看過玄武。反而是他很懂事,知道反過來安慰我。可能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玄武性子很好,我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

  後來太陽從東邊升起來,玄武說今天的日出沒有昨天的好看,我說這裡的日出沒有浣城的好看。

  玄武又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帶他回浣城,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想回浣城。」

  他說:「這裡很多壞人,太危險了。」

  也是,他小小年紀就目睹了那麼多場殺戮,自然是會害怕的。

  過了一會玄武拍著他小小的胸脯說:「不過你不用擔心,等玄武長大了一定會保護你的!」

  我摸摸他的頭:「那你就快點長大吧!」

  太陽升到我們頭頂,墨兒手裡還拿著勺子,跑過來叫著我們,「過來吃飯了。」

  「嗯。」我拉著玄武回到帳子裡。

  帳子裡只有我和墨兒和玄武,我們坐下來的時候我問他,「剛才千澈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墨兒拿起筷子,扒了幾口飯, 「他急急地吃了幾口就跑了,說是殿下叫他練兵。」

  「哦。」

  「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給殿下留飯了。」

  「哦。」

  「咳咳咳。」玄武吃得太快了,被嗆住了喉嚨。

  墨兒給他遞水,我拍著他的肩膀說,「吃那麼快幹嘛,急著去玩啊?」

  玄武的小臉被嗆得通紅,他猛猛地喝了一口水,然後用袖子擦擦嘴,「我要多吃點飯,這樣才能長大,我長大了賺了錢你就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我怔住了,嘴裡的飯還沒嚼就吞了下去,擰了擰鼻子然後又給玄武夾菜,「多吃點。」

  「嗯。」玄武又開始大口吃飯,被嗆到了以後就喝一口水。

  我最後默默放下碗筷,看了一眼墨兒,她早就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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