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2024-05-30 15:57:47
作者: 南鳶浪人
又是一個夕陽西下,楚牧修站在不遠處的山頭上,不由得眉頭一皺,低頭看著自己的王帳,看著自己來來去去的軍隊,楚牧修覺得這場仗是自己這麼多年來打的最難的一仗;他抬頭看了看那紅了半邊的天,想起了我,想起了我們的種種,他覺得對不起我,對不起我阿爹。
後來的這幾天他們沒叫人綁著我,他們還是把我關在帳子裡,帳子外面有重兵把守。
我雙手抱著自己坐在帳子外面,心裡漸漸開始害怕起來,比以前要被賣到黑店做人肉包子還要害怕。我渴望楚牧修來救我又希望他不要來,要是他不來救我,那我肯定會被西涼人殺了或者是帶回西涼,那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回不去浣城了,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片帳簾,那夕陽的餘光打在我臉上,讓我覺得有些刺眼,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浣城的夕陽了。
邊境地處北方,山氣環繞,空氣比浣城的好,這晚霞也比浣城的紅比浣城的好看,看著看著我就想起了楚牧修,說不定此時此刻他也和我一樣都在看著呢。可是想想他現在肯定為戰事絞盡了腦汁,又哪裡敢偷閒看夕陽呢。
我看著這半邊天,多好看的傍晚啊!可是現在卻一點點的變得污濁,接著昏暗,直到最後伸手不見五指……
從來我總覺得我和楚牧修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有他的抱負,有他的志向,可我整日遊手好閒什麼都不會,莽莽壯壯的只會給他拖後腿。但是我覺得只要我們好好的在一起,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想起當初那個天真的我,我只覺得可笑。我們就像是在雨中掙扎的雛鳥,我們的未來只能聽天由命。可能真的只有等到身邊人都離我們而去的時候,我們才知道自己原來有多麼的自私。
第二天一大早,沈霖蕭掀開帳子,我見他已經披上了鐵甲戰衣。我知道,一定是楚牧修來了,我心裡到底是一震,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是我死?楚牧修死?還是沈霖蕭死?
沈霖蕭得意忘形地對我說:「你果然是個有用的棋子。」
我張開嘴巴喃喃自嘲:「棋子?」
是啊,我從來都是別人的棋子,這個利用完又輪到那個利用,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活得那麼悲慘。
沈霖蕭綁著我的手押著我坐在馬上,帶著自己的軍隊浩浩蕩蕩的走到邊境關外,天越的軍隊早就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我看見了千澈、陸槐,還有武德慶,沒想到墨兒也跟來了,她看見了我張開嘴巴就要哭。我看了所有人,最後掃視了一眼楚牧修,他就坐在他們軍隊前面的馬上,身後是千軍萬馬,除了臉色有些睏倦還是和當初一樣威風凜凜,意氣風發。他走的時候是隆冬,我們再見的時候是暖春。
我們都差不多半年沒見了,這樣的相遇是我意想不到的,就這樣突然看他,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而他望我的眼神是那麼苦楚,那麼悲痛,可能是他覺得我可憐,可能是他覺得對不起我。
我做夢都想不到我們會以這樣的局面再見面,再次見面的時候他站在天越那邊,我站在西涼那邊,好像我們始終要站在對立面。
楚牧修把視線轉到沈霖蕭身上,對著他喊,「沈霖蕭,挾持一個女人算什麼本身,你馬上給我放人,有什麼衝著我來!」
沈霖蕭下馬走到前面戲謔道:「熠王殿下要沉住氣啊,只要天越降兵我西涼,我保證她毫髮無損。」
「笑話,我天越泱泱大國豈能向你西涼降兵,我就算是死在戰場上也不可能當逃兵!」
沈霖蕭笑道:「好啊,有骨氣!」
說完回頭一把將我拉下馬,把我拉到他的前面用長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她的命現在可是握在我的手裡,你若是不願降兵那就等著替她收屍吧!」
我看見楚牧修的馬往前走了幾步,他是真的慌了,但我不想再掙扎了,我就像一個任由沈霖蕭擺布的傀儡,我的命我早就不在乎了,即使今天死在這裡我也沒有什麼不甘心的。
楚牧修身下的戰馬來來回回地走動,最後拔出劍指著沈霖蕭,「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手指,我要你萬劫不復,生不如死,讓整個西涼給你陪葬!」
我從來沒見過他生氣到發狂的樣子,即使是太傅死的時候也沒有。聽完他說的這句話,我心裡突然間沉下來了,其實我知道他是真的愛我,可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沈霖蕭湊到我的耳邊輕輕地說:「看來你很重要。」
我斜視了他一眼沒有講話。
「熠王殿下好大的口氣,那我倒要看看到底誰給誰陪葬,我懶得跟你費口舌,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到底降不降?」
楚牧修又生氣又著急,嘴巴開著卻說不出話來。我知道他不想讓百姓受苦,要投降還不如讓他去死。他本來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可我總是成為他的牽絆,看他做不出決定苦苦掙扎真的很煎熬。我記得當初我被蒙面人挾持的時候我真的很怕,真的很想讓楚牧修救我,但是這次我求他不要再救我了。若他今天救了我,我也不會好過。我真的沒有那麼偉大,不值得犧牲那麼多人的性命。
我再也不想做自私的人了,想到這些,我沖對面喊,「楚牧修,你別管我,不要中了他的計謀!」
我的話似乎沒有影響到楚牧修,他還是沒有說話,我又對轉臉陸槐喊,「陸槐,你也不要救我!」
他們像是串通好的一樣,都不說話,只是都齊刷刷地看著我。
「你們要是再囉嗦我就一劍刺穿她的脖子!」
「你們快放箭吶!」
我喊了幾句沈霖蕭就不耐煩了,把劍又往我脖子上逼近,我身體一顫,猛地閉上眼睛,隱隱覺得脖子有些痛,大概是滲出了血絲。
楚牧修把手伸出來,試圖阻攔沈霖蕭,「不要,你不要亂來。」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楚牧修一直在有意無意的看我,他是在跟我使眼色。
「這降不降兵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我身後都是天越的士兵,他們跟著我千里迢迢到邊境打仗,要是落了個逃兵的罪名回去,你叫他們怎麼見人?」
楚牧修一邊看著我一邊對沈霖蕭說,他是在引開他的注意力,給我爭取機會逃跑。
「一個男人婆婆媽媽,我們西涼人可不像你們天越這般窩囊。」
「若是我降了,你能不能保證我們都全身而退?」
沈霖蕭手上的劍漸漸地離開我的脖子,我深吸了幾口氣,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慌亂中我又偷偷瞧了一眼楚牧修,他一邊與沈霖蕭周旋一邊示意我不要怕。我眼睛一閉牙一咬,往沈霖蕭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覺得堂堂西涼大殿下有必要……啊!」
我一咬他就徹底鬆手了,一鬆手我就往對面跑。
見我跑了沈霖蕭腦羞成恨,轉頭喊,「給我放箭!」
我只顧著跑,突然一回頭,身後千千萬萬密密麻麻的飛箭。那箭飛過來的速度極快,一支支直而鋒利,它就這樣向我飛過來。整瞬間都像靜止了一般,我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我,我定定地站著,眼睛裡都是飛箭的影子,它離我那麼近那麼近,好像一瞬間就能刺穿我的眼睛,一瞬間我就會萬箭穿心。
身後突然竄出來一支飛鏢,那飛鏢穿過我的睫毛,把我眼前的那隻飛箭打了下去,我失了神,居然不敢跑了一下子身體垮住倒在地上。我頭上是黑壓壓的一片飛箭,我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就會萬箭穿心。
原來我還是那麼怕死的。
那箭真的是放不完的,一隻手一把將我拉起來,我抬頭看他,他眉頭很皺,臉上被風吹得都是沙子。我說不出話,他淡淡地對我說不要怕,然後一把將我拉上馬。我們身後是密密麻麻的箭,他用他的身體擋在我後面,仿佛那些箭都不見了,馬跑得蹄蹄踏踏,我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安穩。
我們剛剛回到陣營,西涼人就等不及了,號著全軍的人向我們襲來。他匆匆把我放下馬,來不及看我一眼就又衝到了前面去。
墨兒跑過來,一邊幫我解開手上的繩子一邊說,「老天保佑,小姐總算沒事了。」
可能是綁得太久了,我幾乎已經忘記手上那條繩子。我看見這兩支軍隊,幾十萬人有的騎著馬瞬間涌在交織在一起,真的是黑壓壓的一片,楚牧修一頭扎進去,我一下子就找不到他了。
他們手上拿的是鋒利的長劍,戰場上刀槍不長眼,不得不說我心裡還是怕的。
「小姐,這幾天他們沒有對你做什麼吧,你的脖子流了好多血,我幫你擦擦!」
「玄武呢?」我問墨兒。
「他沒事,現在在王帳里。」
「哦……哎呀。」墨兒用手帕幫我擦脖子上的血跡,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我手上都是繩子印,一條紅的一條黑的。
墨兒看到我的手臂又哭:「他們心腸也太壞了,怎麼能這樣對你……」
「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擦點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