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2024-05-30 15:57:44
作者: 南鳶浪人
我們把剩下的幾兩大米和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帶著上路了。
走出邊境的時候又路過南山,我停下來呆呆地看了好久,墨兒說,「小姐若是想去就去看看吧!」
其實我心裡不是很想去,因為桃花林里有太多我和楚牧修的回憶,其實我到現在才發覺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恨他,即使我拼了命地恨也恨不起來。看看肩上娘親的畫像,娘親極度喜愛桃花,想著娘親也許想到上面看看。
我朝墨兒點點頭,然後三個人一起上了南山。桃花一片接著一片的,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粉色的花海,時不時飛來幾隻蜜蜂,它們嗡嗡地叫著給我們帶來春天的氣息。
可我總覺得今年南山上的桃花沒有那年的好看。
我把背在肩上娘親的畫像取下來打開,讓娘親可以盡情地觀賞滿山的桃花,「娘親,你看到了嗎,我帶你回家了!」
我一轉頭玄武就捧著一束桃花站在我面前,他咧開他的小嘴沖我笑,「姐,你長得那麼好看,這桃花正好配你。」
我荒了荒神,想起那個時候楚牧修就是這樣把桃花插在我的頭上,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楚牧修,他也和玄武一樣對我笑,我們似乎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姐,姐。」玄武用手在我面前使勁晃了晃,我才回過神來,接住玄武手裡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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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在想什麼呢那麼出神,我都叫了你好幾聲你都不回答我?」
我看著手裡的桃花說:「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以前對我很重要的人。」
「以前?」玄武似乎沒有聽懂我的話,撓了撓頭就去找墨兒了。
其實仔細算算我和楚牧修真的已經好久沒見了,這片土地似乎有楚牧修的影子,我總是會無緣無故地想起他,想起他的都是那些好的事情,一想起來我心裡就一陣的泛酸,有時候我都差點忘了自己原本是應該恨他的。
「娘,快點上來!」
「你慢點別摔倒了!」
我低頭俯視著半邊山,看見一對母子,那個孩子大概和玄武一樣大,中年婦女穿著長長的衣服,頭上裹著毛巾,背著一個背簍,背簍里都是桃花。
我過去問他們是不是要釀桃花酒,中年婦女說是啊,可是今年的桃花開得不是很好,不夠香也不夠紅,再加上現在外面打仗,不知道釀出來的桃花酒會不會和往年一樣賣出好價錢。
又是打仗,我到邊境遇到十件事,有九件都是因為打仗。我終於知道阿爹為什麼日日看兵書,陸槐天天練兵了。
我們和那對母子一起下山,他們摘了滿滿一筐的桃花,走了一段路以後我們就分路了,那孩子拉著他娘的的衣角一晃一晃地走著。
第三天的時候墨兒的腿已經完全好了,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有時候在山洞裡過夜,有時候在破廟裡過夜,吃的喝的大概能夠我們到浣城,一切都還算順利。
玄武跟我說了這兩年陳家寨的變化,說我們走的那年,稻子發芽了,春天也開始下雨,兩年以來的收成都不錯。隔壁家的嬸娘家的母雞生了一窩小雞,寨子裡的人都學會了釀桃花酒,桃花酒行情又好,大家都狠狠地賺了一筆錢。寨子頭的陳大爺又當了爺爺,他們家那個兒媳婦生了三個,終於有了個男孩子為老陳家開了後代,陳大爺那叫一個高興啊,在寨子裡擺了十幾桌,全寨子的人熱熱鬧鬧的整整吃了兩天。
我開始羨慕玄武,倒不是羨慕他吃了兩天兩夜的大魚大肉,我是羨慕他能生活在這樣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身邊有一群單純善良的人。
當玄武喜滋滋地問我這兩年我家發生的變化時,我梗塞了好久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總不能告訴他說,這短短的兩年我阿爹和宋姑姑都死了,我們家也從此敗落,我從堂堂丞相千金淪落成一個無家可歸的野丫頭,也不能告訴他他跟著我不僅不能享福反而會受苦。
見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墨兒把玄武叫到一邊去,讓他去幫自己撿柴火。
走到第四天,我們就快要到浣城的時候,中途遇到了一群西涼軍隊,我以為是匈奴下意識地拉著玄武和墨兒就跑。
我們一跑反而引起那群西涼人的注意,兩個人騎著馬就追到我們的面前,然後一邊扯一邊拽地把我們三個人帶到軍隊面前。
我看著前面坐在馬上的那個人,他的頭飾和穿的衣服與前幾日那些匈奴兵一點都不一樣,他們說了幾句話我才知道他們原來是西涼人。
西涼人長得倒還算乾乾淨淨,不像匈奴人一臉的鬍渣子,臉跟麻布一樣粗糙,那個坐在面前應該是這群西涼人的頭,他年紀也不算大,大概和陛下一樣,他坐在馬上看了我好久,然後問我,「你是天越人?」
我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天越現在和西涼正在打仗,我怕我要是說出來自己是天越人,他們肯定會殺了我們的。
見我們不說話,那個小兵不知道附在那個西涼人耳邊說了什麼,坐在馬上那個西涼人瞧著我們笑了笑,然後說,「正好我們打仗缺少兩個廚娘,看她們這般模樣想必也是要去逃難,就帶著她們一起上路吧。」
「我們不是廚娘!」墨兒一急就叫起來。
西涼人又蔑視著笑起來:「原來你會說話啊,那你倒是說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緊緊地拉著玄武的手:「不管我們是誰都跟你沒關係,你都不能就這樣隨意帶走我們!」
「小丫頭口氣倒是不小啊,不知道做的飯好不好吃。」
「哈哈哈……」幾個帶頭的小兵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我能明顯感受到墨兒和玄武的害怕,我拉他們手的時候,他們手裡都是冷汗,他們人很多,又都是壯年,我們這回可能真的是跑不掉了。
去的時候遇見匈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來又遇到西涼人,我只能說老天爺當真是想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可以,但是不要帶上墨兒和玄武。
我們被西涼人帶回他們的軍帳,一進去他們就叫我們做飯。我哪會做飯啊,上次做一個松花糕就能把整個廚房燒沒了。
兩個兵搬來一袋大米重重的仍在我們面前,然後冷冰冰的對我們說,「天黑之前把大米煮好,要不然有你們好看的!」
墨兒是真的害怕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老老實實地在一旁生火,她嘴上不說可是心裡沒少比我苦。我們家敗落了,墨兒完全可以回家找她的哥哥嫂子,可是墨兒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跟著我到現在。玄武也很懂事,在一邊幫墨兒遞柴火。只是有時候跑過來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浣城,我搖頭說不知道。我現在不奢望能夠回浣城,只希望保住他們的命。
我們都被煙燻得睜不開眼睛,到天快黑的時候,剛才那兩個西涼兵抬著一個大木桶來提飯。他們把飯提走了我們才鬆了一口氣,心想著他們吃飽喝足了就應該放我們走了吧。
我們屁股還沒坐熱,那兩個小兵又來了,說什麼我們做的飯夾生得很,一進來就猛地拉硬著我們,要帶我們去見大殿下。
我終於知道原來那個人居然是西涼的大殿下沈霖蕭,皇后有三個哥哥,西涼有三位皇子。提到和皇后有關的人,我多多少心裡都有些憤恨,除了我家的事,西涼還惡意挑起與天越的戰爭,使得百姓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
我們被押進大帳里的時候,沈霖蕭正坐在高位上,其他一些將軍和高等侍衛分別坐在席下。我們一進去,他們就都盯著我們看,一副要吃了我們的樣子。
沈霖蕭一個猝不及防就從前面扔下一個盛著米飯的大碗,嚇得我後退了幾步,那米飯灑在地上還冒著熱氣,「看看你煮的是什麼東西,一半生一半熟的叫人怎麼吃?」
那兩個小兵把米搬來的時候,我打開袋子看了一眼,裡面的大米各種各樣的,有老米也有新米,有整米也有半米,一看就知道是從各家老百姓那裡搜刮來的。這樣很多種混合起來的大米很難煮,甚至是煮不熟。
我冷笑:「從百姓那裡搜刮來的糧食畜牲怎麼能吃呢?」
沈霖蕭聽我說完這句話就更氣了,眼珠里都冒著火,「你說誰是畜牲?」
我也瞪他:「誰急眼了就說誰?」
他猛地一下從座位上下來,走到我面前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墨兒急了就扯他的手,玄武扯他的衣角,他們越是這樣想救我,大殿下就更加用力,他額頭冒出一條條青筋,我被他掐得滿臉通紅喘不上氣,用力地想要掙開他的手,可是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墨兒見我好像不行了,猛地一口咬住沈霖蕭的手臂,大殿下眉頭一皺大喊了一聲然後放開我狠狠地扇了墨兒一巴掌。
我被他撇到一邊,喉嚨都被他掐幹了,臉紅得發燙,一個勁地用用手拍打著胸口不停地咳嗽。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殿下又像剛才掐我一樣狠狠地掐著墨兒,玄武在一邊掙扎著哭,我看著墨兒已經喊不出聲音,猛地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武德慶給我的匕首猛地一下朝他的手臂刺過去。
我剛好刺中了他的手臂正骨,一條條血水像洪水一樣噴出來。大殿下痛苦地哀叫了一聲以後又把我推到地上,他終於肯放開墨兒,我覺得頭上有一股熱熱的東西流下來,伸手一摸,手掌上一攤鮮紅的血,我的額頭磕破了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些坐在席上的將軍和侍衛都一起站起來,舉起手裡的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要殺我們。
我過去扶著墨兒,我們三人抱在一起,墨兒在哭,玄武也在哭,只有我一人梗塞著沒有哭出來,眼裡是絕望的倔強。
這樣的時候我心裡真的特別想阿爹,特別想楚牧修,我希望他們可以快點來救我,可是我知道他們再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