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2024-05-30 15:57:42
作者: 南鳶浪人
天已經黑了,墨兒腿腳又不方便,我們找到一個破廟打算在裡面住一個晚上。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一下雨天就跟著涼起來。
我從外面找了些木柴,在廟裡生了火,墨兒坐在我旁邊烤火,我們說話的時候墨兒肚子叫了幾聲,我看她的時候她就馬上用手捂著肚子。
我想了想,我們確實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本來沒想到一路上會遇到那麼多事情,乾糧早就已經吃完了。我覺得對不起墨兒,她跟著我總是受苦,總是難過,總是餓肚子。
我往火力加了幾根柴,然後說,「墨兒,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些吃的回來。」
墨兒說:「外面雨下得那麼大,不要出去了,等我們熬到天亮以後就好了。」
我知道墨兒已經餓得很難受了,她的腿又疼得厲害,熬到天亮實在是不容易。我叫她不要擔心然後就出去了。
等我全身濕透,捧著野果回來的時候,墨兒已經睡著了。我把野果放在一邊,扯下衣服的布條子烤乾然後包紮手上的傷口,那野果樹上都是刺,扎得我滿手是傷,我費了好大勁才摘了些果子。
「小姐,你回來了!」我烤著布條子的時候墨兒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回頭說:「你怎麼還不睡?」
「小姐不回來,墨兒怎麼敢睡!」
我說:「我給你采了些果子,你快吃吧!」
墨兒走過來看著我的手:「小姐你的手?」
我說沒事,然後叫墨兒去吃野果。
墨兒坐著拿起一個果子:「小姐哪遭過這種罪啊!」
我說:「墨兒,以後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從丞相府被滅門的那一天開始我就不是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了。」
墨兒不說話,低頭用袖子把野果都擦乾淨,直到擦完了所有的野果,墨兒也沒有吃一個……
早上天一亮我們就出發,武德慶走的時候給墨兒留了一瓶金瘡藥,金瘡藥的藥效很好,第二天的時候墨兒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
一路上,我們走走歇歇,累的時候坐在大石頭上吃野果。墨兒說這野果很好吃,我吃了一口,其實它又酸又澀,我知道墨兒是不想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再加上可是我們實在是餓得沒有東西吃了。
我們花了五天時間終於走到陳家寨了,走進寨子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這裡很蕭條,別說人了,就連雞鴨都不見一隻,我想就跟玄武說的那樣,他們都逃命去了吧。兩年了,這裡還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我記得我和陸槐在寨子中間那塊草坪上搭帳子,記得我們一起去後山打水,記得我們一起在帳子邊煮大鍋飯,記得我和楚牧修在木橋上打水花……
山是那座山,樹是那棵樹,只是人已經不是那些人了。
我走到玄武家門口,儘管天沒有黑,他們家的大門都是緊緊的關上的,我走近一些貼在門上眯著眼睛往裡面看,裡面一片漆黑我什麼都看不到。我想著玄武應該不會走的,所以輕輕敲了敲大門。
「誰呀?」
裡面傳出來一個聲音,我聽出來是玄武,於是大聲地沖裡面喊,「玄武,我是阿燭姐啊,我來看你了!」
躲在牆腳的玄武立即打開門,我看見他身上穿著破布衣服,兩年過去他也八歲了,看樣子倒是長高了不少,兩張小臉黑丫丫的,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玄武也不說話,後來玄武看著我哭了起來。
我蹲下身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問他:「玄武,你哭什麼?」
他眼淚還不停地掉,顫抖著說,「我怕我就是死了別人也不知道。」
聽他說這句話,我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抱著玄武說,「阿燭姐帶你走,不會讓你死的。」
玄武在我的懷裡顫抖著,他越哭越厲害,墨兒拍著玄武的後背,他情緒才慢慢平靜起來。
我走進玄武家,裡面比兩年前我看見的更加空曠,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玄武說奶奶走了之後,自己沒有飯吃,只好用家裡的桌子椅子去跟別人換些吃的。
玄武牽著我坐下來,他從鍋里取出兩個煮地瓜給我和墨兒。可能是放的時間太久了,這地瓜已經變得又干又硬,我拿在手裡看了好久都沒吃。
「姐,你們走了好久的路肚子一定餓壞了吧,怎麼不吃地瓜?」玄武眨巴著大眼睛問我。
我看著玄武,他整張臉都在笑,我不知道自己手裡的這個地瓜不知道玄武存了多久,不知道是他幾天的糧食,可能玄武也不知道或許吃了這個地瓜已經會拉肚子。
「你是不是很久沒來,又吃不慣這裡的地瓜了?」
我說:「沒有。」
然後急急忙忙地剝開地瓜皮,猛地咬了幾口。地瓜太幹了,我咽下去的時候塞得嗓子有點疼,可是我不能用手拍胸口,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
「好吃嗎?」玄武問我。
「好,跟原來一樣好吃!」
我們說了幾句話天就要黑了,玄武用棍子從桌子底下挑出來一小袋大米,然後遞到我面前說,「寫信的時候就知道你們會來,我特地留了半斤大米。」
玄武把大米遞給我的時候,我差點又要哭出來,但是看著玄武對我笑,我又憋住了。
墨兒提來一盆水,我去撿了些柴火,我們三個人圍在火堆旁煮粥喝。
玄武說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們也是這樣用大鍋煮飯吃,他說那頓飯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玄武對我說,匈奴兵打仗過來,搶走了寨子裡的糧食和銀子,匈奴手裡拿著大刀,寨子裡的人都不敢反抗,只好讓他們都把吃食奪了過去。他們原本以為那些匈奴兵來過一次就不會再來了,但是後來他們三番五次地闖進寨子裡,每一次都要搶走一些東西。寨子裡的人都怕了,後來都走了,再後來奶奶也去世了,整個寨子就只剩下玄武一個人了。以後每次匈奴兵再來的時候他就躲到水井下面,後來匈奴兵以為寨子裡沒了人,也就不再來了,而自己在水井下躲了一天一夜才敢出來。
我們說了很久,直到粥都煮幹了,墨兒又往鍋里放了水,我們才能喝上粥。
喝粥的時候玄武問我:「那個不喜歡吃地瓜的哥哥怎麼沒跟你們一起來?」
我手裡拿著勺子懸在碗裡半天也說不出話,我看了一眼墨兒,墨兒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然後轉頭對玄武說,「那個大哥哥有要緊事來不了!「
「哦。」
我看玄武似乎有些失落,於是問他,「那個大哥哥不喜歡住你們這地方也不喜歡吃你們這裡的地瓜,你怎麼還希望他來?」
「其實大哥哥在說謊,他嘴上說不喜歡住地上但還是睡得死死的,他說不喜歡吃地瓜,但晚上肚子餓的時候他還是吃了!」
「你怎麼知道他晚上肚子餓的時候吃了?」我問他。
「我看見了,大哥哥晚上偷偷起來吃的!」
聽到玄武說的話,我居然有些想笑,我原來一直以為他身體是鐵打的。
「玄武,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浣城嗎?」
玄武扭扭捏捏的說:「只是有點捨不得奶奶。」
我抬頭看著月亮說:「我也捨不得娘親。」
「阿燭姐,你的娘親也在邊境嗎?」
「她在天上看著我。」
玄武大概是聽懂了我說的話,過了好久他說,「但是現在奶奶不在了,我無依無靠了,阿燭姐是玄武唯一的親人,以後阿燭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說:「我可能只能帶你去浣城了!」
他笑了笑:「聽寨子裡的人說浣城繁華,這樣一來玄武豈不是要見大世面了,還可以去找那個大哥哥。」
我不想打破玄武的幻想,不反駁也不說話,我不想告訴他即使是到了浣城,我也不能帶他去找楚牧修了。
我們打算還在陳家寨留一天,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鍋里的粥都煮幹了。我們又要到後山的小河裡打水,這條小河的水漲起來了很多。我們拿來大大的水壺,把水壺都灌滿了,準備回去的時候,玄武冷不丁地就把我推進河裡。
辛好水不是很深,只到我的小腿上,我心裡一驚,「玄武你要淹死我啊!」
玄武和墨兒站在上面彎著腰笑:「反正也淹不死,就當給你洗澡了!」
我看他們的樣子實在是可惡,趁玄武不注意的時候也把他扯了下來,後來墨兒也下來。玄武用水潑我,我用水潑墨兒,我們把水壺裡裝好的水都潑完了,我們身上都濕透了,然後拖著重重的濕衣服和灌滿水的鞋子回到陳家寨。
晚上玄武告訴我,是墨兒叫他把我推下去的。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墨兒說想看看我還是不是和以前一樣會笑得那麼開心。
我轉頭看看墨兒,她還在那邊鼓著嘴吹著火灶里的火,那一陣陣白煙冒出來,嗆得墨兒一個勁地咳嗽。
我跑過去蹲下來叫墨兒去一邊歇息,我把柴火都架空了以後火很快就升起來了。
墨兒說:「還是小姐你厲害。」
我說:「人要中心,火要空心。」
墨兒說她好久沒看見我像今天那樣沒心沒肺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