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2024-05-30 15:57:11
作者: 南鳶浪人
這件事鬧得還不算太大,因為熠王的原因,陛下沒有怪罪下來,將軍府也就不敢多說什麼,可是阿爹已經在陸老將軍面前抬不起頭,我也在陸槐面前抬不起頭。
陛下安然自若地坐著:「六弟若是心儀南相的女兒何不直接跟朕說,朕也就沒必要鬧這個笑話了!」
楚牧修坐在大殿下:「陛下日理萬機,管著的是黎民百姓的大事,比起這些,臣弟的事實在算不得什麼!」
「哎……六弟此言差矣,終身大事又豈是小事,若你真的有心朕自然可以為你做主!」
楚牧修雙手抱拳,「西北動盪不安,余寇虎視眈眈,大敵當前臣弟不敢談論兒女私情!」
陛下大笑著拍手,「好,好,心繫天下才是我皇家好男兒!」
半晌,楚牧修退出大殿,陛下大怒。
「好他個楚牧修,竟然敢抗旨,是當真不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李公公急著要拍馬屁:「陛下彆氣壞了身體,為了熠王不值得,您是一國之君,他熠王再怎麼囂張也得聽你的……」
我不敢去找楚牧修,更不敢去找陸槐,他們是除了家人對我最好的兩個人,但我現在不敢面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一連幾天我都沒有同阿爹講話,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可是這一冷靜就冷靜了一個多月,轉眼到了十二月份,再過一個月就是新年了,冷風一陣一陣的吹過來,我已經穿上了棉布衣服,外面披著棉絨披風。
再過些日子就要下雪了,我就又可以堆雪人的……
今天天氣很冷,外頭下起了大雪,我起床看雪,看見阿爹一早就出去了。我問宋姑姑阿爹這麼早去做什麼,宋姑姑說像是去了熠王府。我心裡一怔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卻又不敢追出去,於是坐在大門口等了半天阿爹都沒有回來。
大概到了晌午,雪停了,阿爹終於回來了我站起來看著阿爹卻不敢叫他一聲。
阿爹走過來,我低頭不敢問他。
「明日隨我到將軍府賠個罪,你與熠王的事就算是過了!」
「阿爹……」 阿爹說的話我不明白。
「我是說我同意你和熠王殿下了!」
我又愣住,阿爹是那樣固執的人,我不知道楚牧修跟阿爹說了什麼,他才肯妥協。 但是無論楚牧修跟阿爹說了什麼,起碼這個結果是好的,起碼我是安心的。
第二天我和阿爹坐著馬車到將軍府,我看見陸槐在大廳里,他臉色有些不好好像沒怎麼有精神,我沒和陸槐說一句話,也怎麼敢看他。陸老將軍雖然心裡窩著一股氣,但對我們還算是客氣 。阿爹客客氣氣地向他們賠罪,畢竟上頭是熠王和陛下,陸老將軍也不必不給阿爹台階下。
我們從將軍府走出來,陸老將軍和阿爹在後面不知道說些什麼,陸槐走出來送我。
「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我一驚,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陸槐的嗎?
「還好,你呢?」我反問他。
「嗯。」他只是應了一聲,可是在我看來這並不算是回答,頂多算是敷衍。
也是,原先就是我的錯,他再敷衍我也不能怪他。
「你怎麼話好像變少了,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哦,是嗎?」因為覺得對不起一個人,所以我不敢跟他說一句話,害怕再說錯害得人家傷心。
陸槐突然跟近我:「要不然你請我吃頓好吃的,咋們之間的事就一筆購銷!」
「啊?」這突如其來的話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他帶著些探視:「怎麼,一頓飯也不願意?」
「怎麼會,你說吃什麼就吃什麼,吃多少都沒問題!」
我們去了醉仙居,那是浣城最有名的酒樓,是達官貴人常聚之所。
小二撲撲肩上的白巾條子:「小姐公子,吃些什麼?」
我轉頭看陸槐:「你點吧,吃什麼都行!」
「這個梨花魚,醉雞,三香牛肉乾,銀耳燉烏雞……」
陸槐這次真的是一點都不客氣。
菜點上了滿滿一桌,我沒什麼胃口,幾乎沒怎麼動筷。陸槐卻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他說我變了,其實我覺得他也變了,以前我看他吃東西總是細嚼慢咽,如今卻是狼吞虎咽 ,或許他只是覺得吃完這頓飯我們就能一筆購銷。
「你怎麼不吃?」吃到一半的時候陸槐突然停下來問我。
我把面前的梨花魚推過去:「你吃吧,這頓本來就是請你的!」
陸淮喝了一杯酒,他放下酒杯,「阿燭,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要是嫁給我你不幸福,那我才真的對不起你。」
陸槐說的話讓我無地自容,明明是我有愧與他,他卻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他這樣好的人不應該受這樣的罪,我這樣糟的人真的不值得他喜歡。
如果一頓飯真的能夠化解陸槐心裡的痛苦,能夠消除我心裡的愧疚,那該多好!
每年的新年很熱鬧,但是對比起過年,我倒是更喜歡年後的上元節。
元宵佳節,良辰美景,五彩斑斕的花燈,營造了溫馨浪漫的氣氛,待字閨中的女子得以走出深閨,與心裡喜歡的男子一同成雙入對。
我與楚牧修約好那晚去看花燈,這回總算可以大大方方地從正門走出去。一到街上墨兒就和千澈一道走了,留我和楚牧修兩人晃著。街上人聲鼎沸,各種賣吃食的小販叫喊聲,孩子纏著父母買花燈的撒嬌聲,成雙入對男男女女的相思耳語聲。
他喜歡拉我的手,拉得很緊的那種。
「你不用拉我那麼緊,我又不會跑!」
「跑了倒是沒什麼,就是怕丟了我還得滿大街的找!」
我們穿過人群,看見那些人在耍雜技,在表演節目,在擺弄皮影戲,在拍板說書,拉長嗓子唱黃瀝戲,好不熱鬧……
「賣糖人咧,賣糖人咧!」
我扯著楚牧修過去:「大伯要兩個糖人!」
我把糖人塞進嘴巴里,然後遞一個給楚牧修,以前他不喜歡吃這些東西,這次他不含糊的順手接過去,然後又不含糊地和我一樣塞進嘴巴里。
「甜嗎?」我問他。
「甜!」
路過張大伯的糕點鋪,我們走進去。張大伯一看見我就笑了,倒也不問我那日成親的事,他說本來是要關門的,但是今日是上元節人多生意好,又想著我會來,乾脆就開到來現在。
張大伯眼睛落在楚牧修身上,「想必那日逃跑是為了這位公子吧!」
我不說話,只覺得張大伯和宋姑姑真是天生一對,居然都能看出我的心思。
見我不說話,張大伯又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你們這些孩子啊,仗著自己年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想我年輕那會兒啊哪有你們這樣的魄力啊!」
我不知道張大伯是誇我還在罵我,從鋪里出來我心裡有些沉重,多半是張大伯的那句有魄力。
大冷天的那個老太太還破布衣裳,她身後蹲著一個孩子,他們蹲在小攤子前哀求著要老闆討一串吉祥酥。所謂吉祥酥,就是一種用麵粉做的油炸丸子,因為小顆所以都是成串成串賣的。
多次請求無果,老太太乾脆跪下來抓著老闆的褲腳,「行行好,就施捨一串吉祥酥給我們吧,今天是我孫子的生日,我想讓他開心一下……」
「沒錢過什麼生日,去去去,別打擾我做生意!」老闆一把手扯開老太太的手,用蔑視的語氣轟趕著他們。
我知道這樣的事楚牧修看不過去,他要去管卻被我攔住,「你看著,我去擺平。」
我過去望了那對母孫一眼,然後扯著楚牧修過去,「走開走開,沒錢吃什麼吉祥酥,老闆還做不做生意了!」
老太太瞧了我幾眼然後無奈地拉著他的孫子走了。
那老闆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做做做,小姐要幾串吉祥酥?」
楚牧修又拉了我一把,轉頭看那對母孫婆娑的背影,他一定是覺得他們已經夠可憐了,指責我剛才不應該轟他們。我又回了他一個眼色,叫他等著瞧好。
我一屁股坐在:「那就先來兩串吧!」
我拿著一串吃起來,楚牧修大概覺得我無理取鬧有些生氣,就在我身邊不坐下也不吃吉祥酥。我看見老闆在背後又炸起了一鍋吉祥酥,嘴裡還嚷嚷著油貴油貴,幹這行個不賺錢。
「哎老闆,你賣這個吉祥酥肯定要很多油吧,這油又賣得極貴,你做這個怕也是賺不到幾個錢吧!」
我說中了他的痛處,那老闆一下子來了精神,「那可不是,一天勞心勞力的也賺不得幾個錢,剛才那死老太婆居然還想白討我的吉祥酥,真是不自量力!」
我冷笑:「我這有一個祖傳的省油辦法,要不要我告訴你?」
老闆眼睛一定,甩掉手裡的活火急火燎地就跑過來,「小姐此話當真?」
我起身拍著桌子:「這可是我祖傳的法子,到我這裡都幾十年了,你居然不相信?」
老闆馬上點頭哈腰:「我信我信……」
我眼睛盯著攤上的吉祥酥,扭扭手指,「要想知道這個法子,是不是應該……」
「哦,給你!」老闆又拿幾串吉祥酥給我。
「嗯?」
老闆下了決心要我的法子,竟然把全部的幾十串吉祥酥捧到我的手上,「都給你都給你,這下小姐可以說您那個祖傳的法子了吧!」
我攥著兩手滿滿的吉祥酥,站起來摸著腦袋開始如有所思,我往後退了幾步。
「傻子,用水煮不就省油了嗎?」
老闆爆怒:「好你個丫頭片子,敢騙我!」說著就要端起那一鍋熱油來潑我。
楚牧修瞬間把我拉過一邊,輕巧地躲過了那鍋熱油,真的好險。
見我們沒有中招,那老闆不依不饒,叫上攤子上那幾個幫手,冷不丁就朝我們衝上來。可是那幾個莽莽撞撞的大汗怎麼可能是楚牧修的對手呢,楚牧修三下兩下就把他們幾個打得落花流水。
「快點,快去追那對母孫!」見他們都趴在地上疼得哇哇叫,我趕緊拉著楚牧修往身後跑了。
辛好他們還沒走遠,我們跑到外面一會兒就看見了他們。我跑上去,氣喘吁吁的把手裡所有的吉祥酥拿給老太太,「婆婆,這些都給你們!」
老太太顯然一愣:「姑娘,你剛才……」
我抹了一把汗:「我剛才就是嚇嚇你們,這些你們都拿去吃吧!」
小孩高興得咧開嘴笑:「奶奶,我們有吉祥酥吃了!」
我摸小孩的頭:「生辰快樂,這些夠你們吃膩了!」
「姑娘你人真好,好人一生平安吶,好人一生平安吶!」老太太連連道謝然後牽著孫子走了,小孩一路上都是笑著的。
楚牧修用手揉我的頭:「你這腦子裡成天都裝著些什麼啊?」
「裝著松花糕,裝著糖葫蘆,裝著糖人……」那句腦子裡裝的都是你啊,我始終說不出來。
走了兩步我停下來用手捶腿,也許是上次風寒體內的寒氣沒有消散完,再加上天氣太冷,跑了幾步我的腿就又酸又軟的使不上力氣,越發地難受。
我抬頭的時候楚牧修背對著我:「我背你!」
我有些受寵若驚,還是扒了上去,因為這腿著實不好動。楚牧修的背像阿爹的肩膀一樣結實,像宋姑姑的懷抱一樣溫暖。他背著我走了很久,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了石橋又下來,我們看了路上的花燈,看了橋下的遊船,望了天上皎潔的月光。
「你跟我阿爹說了什麼你才同意我們的事?」
「我跟你阿爹說,說我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才會攤上你,說以後一定不敢惹你,說一切結束了以後……一定娶你。」
我趴在他背上抬頭看月亮,對著天空唱歌,「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