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把我的感情還給我

  蘇禾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天魔是魔，在世人眼中他連人都不是，誰又會當他是蒼生之一？

  蘇禾嗎？

  蘇禾捫心自問，她也做不到像對待眾生那般，毫無猜忌地對待天魔。

  「你要知道，你生而為魔，法力無邊。你強大到能隨意踐踏三界生靈。我等小神，對你只有忌憚，如何能做到將你跟人界弱小的凡人一視同仁？」蘇禾太過理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十分在理。可同樣的，她的每一句都沒有夫妻之間該有的情意。

  「我生而為魔？誰說我生而為魔？鴻蒙初開之際，我也曾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神，那時候的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追逐太陽。後來，太陽來到我面前，她說陰陽兩界，互為掣肘，有人守護光明，就有人要留守黑暗。她說她遍尋三界也沒有人願意留守黑暗，大家都只願意追尋光明坦途，沒人願意承受孤寂困苦。」

  這是天魔第一次談及鴻蒙初開之際的事，他想表達什麼，蘇禾一開始並不清楚。但是她卻隱約的感覺到，天魔這次一定會提及神璽。

  他說太陽來到他身邊？太陽如何能來到他身邊？這是什麼意思？

  「太陽是什麼？日母羲和？」蘇禾猜測道，除了日母羲和，誰還有資格被稱為太陽？

  只是如果天魔口中的太陽真是日母羲和，那就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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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母羲和可是創造出世間萬物的創世神，真如天魔所說，他不死不滅的天魔之身，是日母羲和給的，那他也算得上是正統天神。

  可他為何會一步步，被世人誤會至此？成了三界大敵？

  天魔沉浸在回憶中，並沒有回答蘇禾的話。

  繼續說道：「她有很多弟子，我也成了她的徒弟之一。後來，凡間因為災害動盪不安，她為了平息天地浩劫，擋下災害，還三界安寧。決定以她的神魂為祭，護佑蒼生。在她殞沒前，她選出了兩個最為聽話的弟子，問我們誰願意留守黑暗。」

  天魔說到這，停了一下，悲涼地笑著重提舊事：「最聽話的弟子，呵呵，我那時候還不明白，最聽話的弟子，對她來說其實就是最好擺布的弟子。我只知道，我想討她歡心，不想她為難。」

  蘇禾插話道：「所以是你答應替她留守黑暗？」

  天魔悲涼淒楚的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是，我和另一個弟子，我答應留守黑暗，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守護光明的神。他就是天道往復的鴻蒙天尊。」

  蘇禾驚訝的低喃：「鴻蒙天尊？他可是聖神。」

  天魔好似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什麼鴻蒙天尊，他還在繼續說創始神日母羲和，好像無法從那段回憶中，清醒過來。

  「那時候，她已經決定好獻祭於天地。卻苦於沒有找到守護三界的真神。我不喜歡黑暗，可我更加不想看她為難。我主動站出來，說自己願意留守黑暗。她摸著我的頭，誇我『真乖，真聽話』。她的一聲聽話，便將我困在黑暗裡幾十萬年。」

  蘇禾聽完他的話，也覺得創世神這樣處事非常不地道，怎麼能因為天魔聽話，就如此欺負老實人呢？

  難道就因為他聽話，所有的苦就該他來承受？

  「陰陽互為掣肘，這是她說的。為了防止神域稱霸三界，無人能壓制。她給了我無邊法力，和不死不滅的金身。」天魔這些話，全是看著蘇禾說的。

  蘇禾聽到這裡，才覺得這個日母羲和還算對得起天魔，至少給了他對抗神域的力量。

  不對，如果天魔對抗神域是創始神給他的使命，那他不就什麼錯都沒有了嗎？

  錯的反而是神域的眾神。

  「是創始神讓你壓制神域？而不是你要顛覆三界？」蘇禾這時才明白過來，也許他們一開始就誤會了天魔。

  天魔的職責就是監督神域，他對稱霸三界沒有任何興趣。

  「這些事，我早就想對你說了，可你從未信任過我。」天魔自嘲地一笑，身體一松，後背無力地靠在了門板上。

  蘇禾想上前，卻被他抬手制止了。

  「現在說也不晚，」蘇禾在天魔面前，永遠都是贏家。贏家當慣了，現在突然要伏低做小的哄回天魔，她竟無從下手。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乾巴巴的如此說了一句。

  可天魔的笑容卻越發苦澀，他搖頭，心灰意冷的說：「已經晚了。」

  「怎麼就晚了？」蘇禾心裡不安，卻不願接受現實，假裝不懂，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和。

  天魔卻沒有再原諒她的意思，他輕聲低訴道：「我累了，就這樣吧。」

  蘇禾剛想舍下面子，上前給他賠禮道歉，把問情當著他的面扔了。

  可她剛邁出一步，天魔那邊卻爆發出強烈的法力波動，她被波及的重心不穩，往後倒去。

  下一秒，當她抬起頭時，竟看到天魔五指成抓，從他的心口，活生生地剜出了他的心臟。

  因為極致的痛苦，他身影晃動得厲害，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還給你！」

  「晨夕……」蘇禾被震驚得說不出話，可令她更震驚的是，天魔剜出的心臟，並不是凡人心臟的樣子，而是一個……一個無上神器。

  是神璽。

  這就是他不死不滅的原因，也是沒人能在死境找到神璽的原因，因為神璽一直在他的身體裡面。

  他不把神璽的秘密告訴任何人，是因為這個秘密跟他的生死息息相關。

  「你給的神璽保護我金身不死，我現在不要了。也請你把我給你的東西還給我！」天魔心口破了一個大洞，蘇禾看到他身影搖搖欲墜，左手死死地抓著門框，掙扎著不讓自己摔倒。

  另一隻血糊糊的手，伸向自己，找自己要東西。

  那泛著金光的神璽，滾落在蘇禾的腳邊。

  她驚疑、無措的看向天魔：「這神璽是日母羲和給你的，你為何要還給我？」

  「呵呵，你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就是日母羲和，死境千里冰封，從未出現過陽光。你一來，太陽便升起來了，你以為是什麼原因？」天魔一邊吐血，一邊艱難地對蘇禾說。

  他的話對蘇禾衝擊力太大，她想過一萬種理由。卻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來頭會這麼大。

  創世神，那可是一切神明之母。

  她怎麼也猜不到，她就是能讓所有神明跪地稱臣的母神。

  蘇禾一邊否認，一邊想去扶他：「當初進入死境的人那麼多，你怎麼能肯定我就是日母羲和？再說了，我就是一個小神君，哪有母神的神威？」

  天魔痛恨的望向蘇禾，氣息逐漸變得陰暗低沉，當著蘇禾的面墮魔黑化了。他的眼睛又變成了赤色紅瞳。蘇禾這會才明白，他不是看不見，而是只有在黑化時才能看見。

  他為了保持清醒，寧願一直瞎著。

  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是這麼讓人心疼。

  蘇禾的手剛伸出去，就被天魔讓開了。

  他捂著自己血流如注的心口，踉蹌幾步跟蘇禾拉開距離，看向蘇禾的眼神，愈發變得疏離陰冷。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又是這句話。

  蘇禾攤手：「你把什麼給我了，你儘管拿去好了。」

  「我的……感情。」天魔說這話的時候，難過得好似在悲泣。

  蘇禾總是被他奇奇怪怪的腦迴路，弄得無言以對。感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如何歸還？

  「我不知道該怎麼還給你，而且，我也不是日母羲和。」蘇禾還在想著安撫天魔的情緒，她還記得今天是他們大婚的日子，天魔怎麼就突然鬧開了，還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的否認並沒能制止天魔。

  「我知道該怎麼還，只要把你腦海中跟我有關的記憶，全部拿回來。你就不會再記得我了，也就不會記得我曾多卑微地愛過你。」天魔的腦迴路，果真與眾不同。

  這樣做，跟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

  雖然這個辦法對蘇禾沒有半點損失，可她卻突然緊張起來，就像最珍惜的東西要被人奪了去似的，大聲斷喝道：「我不要！」

  天魔卻毫無所動的催動神力，對準了蘇禾的頭。

  一股強大的力量，飛快地從蘇禾的腦子裡提取記憶。那些她剛經歷不久的，跟天魔有關的所有事，開始從她的腦海里迅速的消失。

  最後一刻，她聽到模糊的一句：「神璽、法力我全都還給你，孩子歸我。你心系蒼生，我也去做一回庸碌、渺小的蒼生。」

  一切回歸平靜過後，看似冷靜的蘇禾，突然口吐鮮血，暴斃而亡。

  那顆千瘡百孔的道心，在這一刻，碎成了渣，再也無法修復。

  黑暗中，一雙手朝地上的神璽伸了過去。

  可就在那隻手要觸碰到神璽時，蘇禾的神體突然出現，神璽也在一瞬間，擠進了蘇禾的神體之中，成了蘇禾的心臟。

  蘇禾的神體，因為有神璽的加持，修為一瞬間攀至巔峰，創世神神威乍現，黑暗中那隻手，嚇得趕緊縮了回去。

  清醒過來的蘇禾，看著跟剛才好似完全變了個人。

  她的面容變得更加冷靜，看著類似於羲和宮的新房，猛地一下提起問情，大喝道：「誰敢在我熹禾面前，裝神弄鬼？」

  「蘇禾？你……」這時，胖丫突然闖了進來。

  蘇禾看著眼前熟悉的髮小，問她：「這裡是哪裡？我為何會在這裡？」

  胖丫被她問得一臉懵：「這裡還能是哪？當然是你跟天魔的新家？」

  「我跟天魔？天魔是誰？我跟他認識嗎？」蘇禾一臉認真的反問胖丫。

  胖丫被她宛如智障一般的問題問住了，她轉頭，擔憂的看向門口。

  很快，蘇寶珍和冬葉也出現在了新房的門口。

  蘇寶珍看到屋裡狼藉的血跡，詫異的問蘇禾：「天魔呢？」

  蘇禾皺眉道：「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什麼天魔。你們為何都要問我他的事？」

  蘇寶珍跟胖丫表現出了同款驚訝：「你跟他今天成婚，你還給他……給他生了孩子，你現在卻說你不認識他？」

  蘇禾就像聽到了什麼荒唐至極的笑話，冷笑著質疑他們：「可笑，你們聽聽你們在說什麼？我可是熹禾神君，我一個天神，如何嫁人？更加不可能有孕了。」

  胖丫驚訝的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問她：「你忘了你是蘇禾？」

  「蘇禾？我是蘇禾，對呀，我下凡歷劫……成了蘇禾……」蘇禾費力的在腦海里回憶著，記憶雖然混亂，但是那些有關蘇禾的記憶還是有的。只是那些記憶就像零星的夢一樣，變得雜亂無章，一點都不連貫。

  「蘇禾，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天魔呢？」冬葉關切的上前，把蘇禾扶到桌前坐下，連聲問她。

  蘇禾這時候也意識到，她的記憶非常混亂，好多事根本對不上。

  她能記起前幾天跟胖丫對話的事，可對話內容有的清晰無比，有的卻一個字都記不起來。

  那些記不起來的事，好似都跟一個人有關。

  天魔？天魔好像是……經過蘇禾費力的回想，她慢慢記起來了一點跟天魔有關的東西。

  「天魔可是那個……三界大患？」

  她這樣的說法也沒錯，可她早就不這麼說天魔了。不但她不這樣說，還不讓別人這樣說天魔。

  「那三界大患……你可看到他去哪了？」蘇寶珍引導著蘇禾往下回憶。

  蘇禾大腦空空，臉色凝重的想了好久，也沒想出跟三界大患有關的任何記憶。

  「不知道，我連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都不知道。」蘇禾的記憶變得清晰後，跟蘇寶珍和胖丫、冬葉這些至親好友有關的記憶，也逐漸變得明朗起來。她也對他們逐漸恢復了往日的親切。

  不過，胖丫和冬葉，看她的眼神卻變得十分古怪。

  蘇寶珍也在一旁，不安地問蘇禾：「愉生呢？」

  「愉生？誰是愉生？我認識這個人嗎？」蘇禾又說出了讓蘇寶珍他們無語凝噎的話。

  她不但忘了天魔，連愉生都忘了。

  蘇寶珍紅了眼眶，幾步上前，抱住蘇禾，哭著說：「禾兒，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