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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2024-05-30 11:32:19 作者: 墨鈺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今兒太陽早早出來,雨後的天空仿佛被水洗過般,湛藍迷人,雲淡風輕,是夏日裡難得的好天氣。

  屋門輕啟,一位身著鵝黃色薄衫裙未施粉黛的女子自屋內緩步而出。她走到屋檐下停住腳,手輕放在額頭上擋住傾瀉而下的陽光,仰頭望了一眼抬眼,揚唇一笑,舒心而淡然。

  拎木桶在一側給花澆水的丫鬟,不經意扭頭,看到正欲步下台階的女子,趕忙將木桶往地上一放,胡亂在衣裳上擦了下手,疾步過去扶著她,笑望著她,「小姐起了,怎麼也不叫我們?」

  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死而復活』的柏梓琬。

  柏梓琬看了一眼一臉燦爛的清蘭,和隨後跟著過來的月蘿,笑指著花台里幾株桂樹,驚奇道,「呀,開花了啊。」難怪在屋內就聞到桂花香,還以為是自己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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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桂花香,可不知怎的,九月初了這幾株桂樹仍不見開花。原以為不會開花了,誰曾想,今日卻又開了。

  月蘿扶著柏梓琬另一邊,走到花台前,道,「早晨起來,聞到桂花香,我以為自己嗅覺出了問題,這時候桂花早過了花期,後來才發現咱們院子裡的桂花全開了。」

  「開了就好。」柏梓琬俯身湊過去聞了聞,馥郁幽香,沁人心脾,而後起身跟二人道,「記得將桂花收集起來,趕明兒做桂花糕用,煮酒釀丸子時加點桂花,那味道……」

  清蘭月蘿二人跟柏梓琬時間不長,對她的名字卻早已如雷貫耳,知道她不少事。這些日子她們侍候她左右,見這個小姐非但沒有半分主子的架子,對她們也視若姐妹,偶爾還會親自下廚給她們做吃食、點心。漸漸的,二人放下僅有的顧慮,隨意說笑打鬧。

  這會兒,看到柏梓琬說到桂花糕跟酒釀丸子不斷吞口水的模樣,二人忍俊不禁,又不敢當真笑出來,只得咬唇強忍,真真難受。

  「想笑就笑,不然憋出內傷可別怨我。」柏梓琬睨著二人,道,「前些日子你們總說我如何厲害如何能幹,現在是不是覺得你們家小姐我不止懶惰,還是貪吃鬼?」

  兩人正要笑,聽到她後面的話,下意識對視一眼,趕忙搖頭否認。

  「你們不用替我辯解了。」柏梓琬微微笑道,「雖說民以食為天,不過這些日我的確能吃了些,有時連我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餓死鬼投胎的。」她捏了捏腰上的贅肉,一臉鬱結。

  「撲哧」,清蘭笑出聲,接著道,「就算是餓死鬼,咱們小姐也是最好看的餓死鬼,是不是月蘿?」她看向月蘿。

  月蘿點頭,表示贊同,接著道,「小姐現在懷著小主子,多吃些小姐跟小主子才能健康。」

  柏梓琬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這兩人你們分明就是芸香的翻版,嘴巴跟抹了蜜一樣,不止都她開心,還整天攛掇她為了腹中的孩兒多吃些,一點也不怕她吃成大肥婆。

  清蘭呀了一聲,抬手一拍腦門,將柏梓琬交給月蘿道,「月蘿,你先扶小姐過去休息,我去將銀耳蓮子羹給小姐端來。」

  看著急急忙忙往廚房那邊去的身影,柏梓琬挫敗地嘆息一口,看樣子她們當真要她把自己自己成大肥婆。

  每日早膳或是午睡後,只要沒有下雨,柏梓琬都會在一側的花藤下坐會兒,於是乎兩人特意買了一張貴妃椅回來安放在花藤下面。

  月蘿剛扶著柏梓琬在貴妃椅上坐下,清蘭便吆喝著端著銀耳蓮子羹過來,嘴裡嘰嘰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卻是眉開眼笑,燦爛無比。似是怕柏梓琬不吃,清蘭不由分說地將碗往她手裡一放,用眼神示意她必須吃。

  柏梓琬不由輕嘆,低頭,一勺一勺吃著銀耳蓮子羹。住在這裡近一個月,留下,不是她割捨不下這裡的一切,而是怕元皓初言而無信,帝王心最是難測,誰知他會不會言趁她『死』了而反悔,好在沒有,倒是讓她長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沒有人料到,當日死在議事殿中的寧清王妃,如今還好好的活著,且就在都城城中。

  得知元皓初不肯讓遲君瑞他們離開,她便希望能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讓元皓初答應放遲君瑞他們離開,又能讓濮陽鏡不借濮陽輕羽的死對大周發兵。然而,在知道元皓初的陰謀後,她知道這件事的根本在元皓初,想要他答應絕非易事。

  他已經決意將濮陽輕羽的死推在她身上,眾所周知,濮陽輕羽成為他不計身份擅自去臨江城,而她為救濮陽輕羽不惜以自己性命相挾,所以不管她承認與否,濮陽鏡定會將她跟風雨山莊聯繫在一起,重要的是風雨山莊雖在江湖,與朝廷沒有多大關係,卻又時刻威脅著朝廷,且據說風雨山莊有一藏寶圖,周邊幾國無一不想著將它除去,好得到寶藏。

  她死了,元皓初便沒有牽制風雨山莊的王牌,也不用擔心因為她,自己的大周會易主,更不用想法子除去她。遲君瑞是知道她跟濮陽輕羽的關係的,濮陽輕羽對阿力早有交代,他們二人合力,濮陽鏡自然不會對風雨山莊發兵。

  所以她才跟素言、冷靈、冷爍三人導演了這一場好戲。

  當日飲下的那一杯鳩酒被人動了手腳,酒里的不是毒藥,而是一種可以讓人假死三日的藥。她是大周王妃,葬禮自是按照王妃規矩來辦的,然而,就在下葬當晚,素言冷靈將她挖了出來,送來這間早準備好的院子,所以寧清王妃的墳墓只是一座空墳。

  家醜不可外揚,皇室更甚,元皓初便對外宣稱寧清王妃突染疾病,不治而死。百姓自是不信,紛紛猜測是她跟濮陽輕羽的奸,情被發現,這才畏罪自殺。得知潘氏母女被打入天牢,潘仁革職,柏鴻泰、柏梓男辭官,百姓更加相信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柏梓琬自顧笑了笑,她已經重生過一次,這一次,她『死而復活,算不算第二次重生……

  兩場一短的敲門聲打破院中的安靜,亦將一人從思緒中扯了回來。清蘭奔過去打開院門,欣喜道,「素言姐姐,冷靈姐姐你們來了。」

  柏梓琬擱下碗,抬眼看到素言跟冷靈進來,身後跟著冷爍,笑了笑道,「你們來了。」

  「小姐。」

  「你們陪小姐先聊,我們去泡茶過來。」月蘿搬了板凳過來,拉著清蘭往廚房那邊去。

  三人坐下,久久無話,只聽得從而耳畔經過的若有似無的風聲,和縈繞在鼻尖前的桂花香。

  「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明日是不是該動身啟程了?」良久,冷靈開口,打破幾人朝沉靜。

  「他……他還好嗎?」這些日子,素言、冷靈、冷爍三人為給她守孝依舊住在寧清王府,時常在夜深人靜時過來看她。他們明知她心裡最想知道的是什麼,卻偏偏閉口不提。

  元弘毅趕回來已是十日之後,聽說他大鬧皇宮,下令挖墳以辨真假,因為芸香和柏梓男的阻攔方才罷休。不告訴芸香是怕她藏不住事,不告訴柏梓男是不想讓他擔心,沒想到歪打正著。

  終究還是問了。冷靈道「小姐,既然已經決定放下這裡的一切,就不要在理會了,他是大周的王爺,自然不會有事。」

  柏梓琬皺眉,看向素言,「素言,連你也不肯告訴我嗎?」她可以不理會別的,卻不能不理會他,他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親!

  素言已為人婦,自是明白柏梓琬心中的不舍和牽掛,但是,若說出實情,以小姐的性子,定不會答應離開。

  「素言姐姐,冷靈姐姐,你們還是告訴小姐吧。」月蘿端著茶過來,道,「這兩日你們沒有過來,小姐每日都會喊著寧清王的名字醒來。何況……我們就要動身離開了,如果你們不說,小姐即便走了,也不會安心。」

  城外東郊,紫雲坡。

  兩旁樹木枝繁葉茂縱橫交錯,陽光透過枝椏傾瀉而下,灑下一地斑駁。一條鋪滿樹葉的路向前延伸。四周靜謐無聲,只聽得停歇在樹梢上的鳥兒啾啾啼叫聲和樹枝搖擺的沙沙聲響。

  路的盡頭,赫然出現一座墳墓,一身著青衣的男子靠坐在墓碑一側,仰頭,將酒壺裡的烈酒盡數倒進嘴裡。酒自口中溢出,落在衣擺上,頃刻便是了大片,他仿若不知,自顧喝著酒,時不時轉頭,嘴巴張張合合,似是在說什麼,面容憔悴,目光絕望。

  這便是柏梓琬隱在樹後看到的,心下揪痛,淚眼婆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更提醒自己不可以出去。因為她知道,一旦被他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他一直這樣嗎?」聲音哽咽,心,像被無數根針一下下刺著,不會血流成河,卻讓她生不如死。

  素言點了下頭,道,「小姐應該知道寧清王大鬧皇宮,下令挖墳的事吧?那日起,他便一直待在這裡,借酒消愁,不肯回府,元皓初曾派於光強行帶他回去,反被打個半死,還揚言說不管是誰害死了你他都不會放過。元皓初氣的不清,皇太后擔心不已,怕王爺知道真相謀殺自己的父親。」

  「老六呢?他難道沒有勸毅回去嗎?」

  冷靈道,「小姐應當知道王爺的性子,元皓初跟皇太后都他沒有辦法,更何況六王爺。」

  柏梓琬正欲再說什麼,卻看到元弘毅突然撐著手站起身,衝著墓碑大吼,「阿琬,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照顧我們的孩子,會等我回來,為什麼你要出爾反爾?」

  他猛灌了幾口酒,將酒壺往地上一扔,啪一聲脆響,酒壺四分五裂。他指著墓碑,繼續喊道,「你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陪著我,不離不棄,為什麼你要離開?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難道也不在意我們孩子的生死嗎?為什麼我在意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先是母后,現在是你和孩子?這是我命,還是因為我看輕女子所以老天才要這樣來懲罰我?阿琬,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柏梓琬機械地搖頭,淚流滿面,寸心如割,毅,對不起,對不起!

  「阿琬,這一切是你早就計劃好的是不是?以自己的命換濮陽輕羽離開,既然你早就決定,為何要給我希望!你說你愛我,可是你最愛的那個人還是濮陽輕羽!」

  撕裂的吼聲像是失去了伴侶的孤雁一般,悲哀而絕望。柏梓琬搖著頭,在心裡無力吶喊,不是這樣的。毅,不是這樣的!可是他根本聽不見,並且已經認定她拋棄他。

  「小姐,您要做什麼?」冷爍抓住柏梓琬,面無表情道,「您是要過去嗎?是要告訴他一切,讓他知道你還活著嗎?」

  「我……冷爍你放開我,我要過去,我受不了了,我要告訴他一切,告訴他我還活著。」她經歷過失去愛人的痛苦,她怎麼能將這樣的痛留給毅,自己遠走高飛?

  「不可以!」冷爍拽緊她,道,「所有人都知道寧清王妃已死,你現在出去告訴他您還活著,萬一元皓初知道,您以為他會放過您嗎?還是您要他眼睜睜看著您死在自己面前,在嘗一次失去您的痛苦?」

  柏梓琬身軀一震,張大眼看著冷爍,而後看向元弘毅。

  冷靈握住柏梓琬手臂,道,「小姐,我知道您現在很難受,但是哥哥說的沒錯,您不能出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您還活著。」接著又道,「您若當真放心不下寧清王,等我們回到江南,再想法子暗示寧清王您還活著,可好?」

  「靈兒說的法子可行。」素言接口道,「小姐,您就算不顧及自己的安危,也要顧及小主子啊。我答應您,到了江南,我立即將您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王爺,好不好?」

  柏梓琬收回目光,看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素言說的沒錯,她可以不顧及自己的安危,卻不能不顧及腹中的孩子。

  再次看向墳墓前那人,柏梓琬愧疚道,「毅,對不起,原諒我,不要恨我,好好照顧自己。」

  第二日一早,他們便動身離開都城。素言、冷靈、冷爍三人原本就不是寧清王府的人,自然沒有人阻止他們離開,柏梓琬辦成老人。未免被懷疑,素言跟冷家兄妹二人先行出城,柏梓琬則跟清蘭月蘿一同出城,然後在城外匯合。

  思索再三,她還是決定將早準備好的信讓素言給元弘毅送去,不管他看完信會不會原諒自己,她都不希望他繼續頹廢消極下去。

  一路順暢,出了都城,在城外跟素言他們匯合後,一行六人朝著江南的方向駛去。

  不知覺已經行了四日,四日來,柏梓琬不是一言不發地看著車外,就是閉著眼睛假寐。他們知道梓琬心中難受,並不多言,只盼望著自己家小姐能早些開心起來。

  如此又行了一日,落日時分到達岳池縣,在一家紅葉客棧住下。冷爍將馬親自前去馬廄,清蘭月蘿定好房間,將行李送上去,下來後又忙著點菜,冷靈不知道去了哪裡,只素言陪著她。

  不多時,小二送來飯菜,清蘭、月蘿、冷爍也相繼過來坐下,不分主僕,唯獨缺了冷靈。

  「冷靈去了哪裡?」柏梓琬忍不住問道。

  素言面色一喜,小姐終於肯開口說話了。「靈兒說要買什麼東西,小姐先用飯吧。」

  「冷爍,你出去瞧瞧冷靈回來了沒有。」

  清蘭撲哧一笑,道,「小姐難不成擔心冷靈姐姐會走丟?放心吧,冷靈姐姐絕對識得回來的路。」

  「趕了一天的路,小姐您先吃,靈兒回來再叫便是。」

  「無妨,等靈兒回來一起再用。」話音方落,看到一襲淡紫色身影從外面進來,柏梓琬道,「回來了。」

  「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冷靈擦了下額際上的汗,挨著素言坐下。

  「久等不打緊,沒走丟就好。」清蘭取了筷子遞過去,笑嘻嘻道,「小姐一直不見你回來,以為走丟了,連飯吃不下了。」

  「當真?」

  柏梓琬看到冷靈倏然將臉湊過來,眨眼看著自己,不由一笑,「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

  「原本還擔心小姐疼素言比我多,現在我總算可以放心了。」冷靈拍拍胸脯,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其他呵呵一笑。

  這幾日她沉默不語,為難的卻他們,小心翼翼,察言觀色。柏梓琬道,「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幾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相視一笑。

  「還有多久能到江南?」柏梓琬扒了口飯咽下後問道。

  「還有三日就到了。」冷爍放下碗筷回答道。

  還有三日。柏梓琬似是在思索什麼,而後自顧點點頭,道,「吃吧,趕了一天的路,吃完飯早些回屋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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