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進書院賣吃食（一）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湯子賢和竇耘照常上學讀書外，其餘人都非常繁忙。湯斐君打理貢園荔枝樹育苗嫁接，順帶把自家後山荔枝樹也給嫁接了，早晚仍擺攤賣糖水；湯子義負責訂琉璃罐子、鐵蓋子、買雞鴨魚肉和水果等；高氏、傅氏、朱氏和葉氏則在方圓五里內找誰家做紅白喜事，跟著掌勺的庖廚學做農家菜，再回家練手；雲珠和湯子康守在家裡做些雜活，

  一眨眼過了半個月，已到五月二十八。這天姐弟倆吃過朝飯，便坐上牛車，來到了縣裡鼎鼎有名的正修書院。

  正修書院位於城東，離鬧市僅一里路遠，但四周栽有遮天蔽日的百年香樟與榕樹，隔出了一片讀書的清淨之地。兩人軟磨硬泡，特意開了一罐梨糖水給書院看門人吃，他愣是不肯放她們進去。

  「姐，咱們又不低人一等，何必低三下四地求他？那一罐梨糖水，只當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咱們走！」湯子義大聲叫囂。

  看門人惱了，「你這後生，講話忒難聽了點！我早已講過，現在書院裡的學生們全都在讀書，你們貿然闖進去賣這些東西，不光你們要被轟出來，我這看門的飯碗也不保了。」

  

  「我不管，你不放我們進去，那你把吃了的梨糖水吐出來。」湯子義仍憤憤不平。

  「你要我吐出來，好你個臭小子！」看門人撂下話，轉身抓了個竹掃帚，追著湯子義打。

  畢竟湯子義年富力強，跑了幾步回頭做個鬼臉，氣得看門人想打又追不到，只能繼續放狠話：「你個臭小子，有本事別再來，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

  「大爺，我弟弟年輕氣盛，您別跟他一般計較，坐下歇著吧。」湯斐君勸好了看門人，再趕牛車追上了湯子義。

  湯子義靠著一堵白牆，「姐，我真搞不懂你，甭管遇到誰都做小伏低的，咋跟以前一點也不一樣？換做是以前刁蠻跋扈的二姐，定要拿腳踹書院的門，再一腳踢在他肚皮上，叫他吃了你的就給你吐出來？況且，咱們又不是求他做什麼大事，他不讓進，咱們走就是，死守著幹什麼？」

  刁蠻跋扈……

  「子義，我能當刁蠻跋扈不好惹的小姐，無非是仗著有當知府的親爹撐腰罷了。他不在了，我也不再是什麼千金小姐，拿什麼跟人橫？跟他結了梁子，對咱們有什麼好處？多個朋友多條路，即便不做朋友，也不要當冤家，否則要吃大虧的。還有，正修書院是這邊首屈一指的好書院，出過一名進士、好幾位舉人，秀才、童生也很不少，全縣讀書人誰不以進正修書院為榮？我料定今年秋闈的士子不少，先從這家書院開始賣，讀書人口口相傳，一旦誰想買，離咱家也不算遠，送來也方便，又不耽誤咱們去別的縣賣。此外，看門大爺說得委實有理，不能擾了他們讀書，下回要長記性考慮周到些。」

  沒一句是湯子義愛聽的，他便捂住耳朵，「不聽不聽，菩薩念經……」

  念在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湯斐君不再多言。天藍風清，綠蔭下，她聽著陣陣讀書聲，心像涼下來的茶葉逐漸沉到杯底。

  到了午正，正修書院開始嘈雜起來，湯斐君叫醒打盹的湯子義，「子義，別睡了，該干正事了。」

  「我看到那個看門的就頭疼，要去你去，我可不去。」湯子義雙手抱臂，一動不動。

  書院裡全是男學生，湯斐君一個女的去倒不是不敢，就是覺得形單影隻，怕忙不過來也怕有人調戲，多個弟弟陪著，總要好些。她好言相勸：「男子漢大丈夫，能屈也能伸，受點委屈就算了，哪還發起脾氣來沒完沒了的？」

  這時，書院看門人大聲喊：「門開了，你倆可以進去。」

  「聽見沒？看門大爺喊咱倆一起進去！」湯斐君見他還紋絲不動的，用力踩了他一腳，才催動了他。

  進入書院，滿院子桂花樹枝葉扶疏，飯堂飄香，人頭攢動。兩人各拎著一個圓竹籃，直奔飯堂。飯堂里擺了數十張八仙桌，兩大木桶白米飯和一大木桶綠豆湯任人享用，清一色穿著道袍的學子們或坐或站，狼吞虎咽。

  湯斐君注意到飯堂里沒有管飯菜的廚娘或庖廚，飯卻是現成的，應是只供飯和湯，下飯菜得學子們自己從家帶來，以至一些人吃白飯也吃得津津有味。

  與此同時，吃飯的學子們也在光明正大地看著姐弟二人。二人曬得跟剛出土的馬鈴薯皮一樣，比絕大多數學子要黑多了。

  一身高七尺肩闊腰圓的男子啪地一聲放下筷子，單腳踩在長凳上，質問：「書院乃讀書聖地，閒雜人等不許擅自入內。你倆鬼鬼祟祟的進來做什麼？莫不是別家書院派來的細作？」

  學子們的講話聲戛然而止，一邊吃飯，一邊等著看好戲。

  「我跟我姐既沒有鬼鬼祟祟的，也不是什麼細作，是看門大爺放我們進來的。」湯子義答得擲地有聲。

  男子一臉不屑，再問：「那你們進來做什麼？」

  湯子義年輕氣銳，在正修書院跟人吵起嘴來，定要吃虧的。湯斐君莞爾一笑，謙聲道：「我們冒昧來擾，是想給給你們送吃的。」

  說完，兩人分別放下竹籃，倒扣琉璃罐子，準備開蓋。

  吃的！

  送吃的！

  這幾個字讓飢腸轆轆的學子們眼前一亮，他們爭先恐後地離座將姐弟二人圍在中間。透明的琉璃罐子，可以輕而易舉地看清裡面裝的東西，黑乎乎但油光發亮的梅乾菜，肥瘦相間的五花肉……讓人垂涎三尺。

  在兩人擰開瓶蓋的那一霎那，一雙又一雙筷子毫不猶豫地叉到瓶中，搶著夾出梅乾菜，甚至還有人為五花肉而吵了起來。

  「大家別吵，人人有份，都能吃到。」

  姐弟二人開始用乾淨筷子挨個分梅乾菜燒肉，放在學子們飯碗裡。炒過梅乾菜的油呈醬油色，順著飯往下流，稍微拌幾下，一碗飯便送入腹中。

  一句又一句好吃，讓兩人頓生歡喜。

  「這梅乾菜看著黑乎乎的，顯得髒，一點都不討喜，但過了油就賊好吃，五花肉肥而不膩酥而不爛又不塞牙，太好吃了！」

  「你們賣不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