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後娘（三）

  好不容易勸住，朱氏接連燒了八鍋水，供鄭氏、竇玉英和竇玉薇母女三人洗澡。

  葉氏收拾東西早就累得打哈欠，又見三母女左一桶水右一桶水拎進去洗了大半天還不出來，等得十分不耐煩，故意放大聲音說：「咱們哪個人不是一桶水就夠洗了？瞧她們這架勢，浪費柴火浪費水不說，是準備洗到天亮？」

  竇氏姐妹唯唯諾諾的，看不出什麼性格來，倒是鄭氏，嘴上功夫了得，不管是對外人哭窮還是自揭家醜，毫不在乎家醜不可外揚，什麼都往外說，也不管自己占不占理。她對兩女兒，更是天壤之別，事事護著小的，打罵大的，像是自己現在過的苦日子全是大女兒造成的。像拎洗澡水，就是大女兒竇玉英跑來跑去，累得滿頭大汗。

  

  不過，她們在浴房洗澡，總不好闖進去轟她們出來。湯斐君提議：「葉姨娘，你要是困了先去睡，明早再沖涼也是一樣的。」

  「哎呀，白天走那麼多路，熱出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髒死了，不洗個熱水澡，哪裡睡得著？」

  既然這樣，只能繼續等。

  杏色月亮，像一塊被人咬了一口的綠豆糕，灑下滿地清輝。

  湯子義來回走著，百無聊賴，「姐，大哥和竇耘還沒回來，我去找找。對了，她們三個住一間房，你和兩位姨娘、子康同住，擠一晚上。等我找到了他們兩個，去張升家借住一晚，省得擠得大家都睡不好。」

  「子義，你們去客棧里住一晚，甭給人添麻煩。」湯斐君出主意道。

  湯子義笑嘻嘻地說：「我們幾個年紀差不多，睡一起有說不完的話，湊合一晚上可熱鬧了。況且，我住在客棧近一個月，近期再也不想住客棧了。」

  「那你帶兩樣東西去，總不能空手去人家家裡做客，還要借住。」

  湯子義照做，蹦躂走了。

  這時，浴房門開了，葉氏等得滿腹怨氣，毫不猶豫地開始發泄：「你們娘三個可真行，知道的是你們在洗澡，不知道還以為你們在裡面生孩子呢。」

  「實在是不好意思，阿英這丫頭來葵水了，弄髒了褲子，我又沒帶那物件來，剛洗乾淨又流髒了，只得再洗，可又流……」鄭氏滿臉歉意。

  竇玉英含羞低頭，雙手交叉。

  「那你們怎麼不早講？我們都是女人，那東西多的是，跟我去拿。」葉氏道。

  鄭氏戳了一下竇玉英的頭，「阿英，你個榆木腦袋，還不趕緊道謝跟去拿？」

  「謝謝……謝謝……」竇玉英磕磕巴巴地說。

  鄭氏又叮囑：「拿了你別亂動，我去弄點草木灰來。」

  葉氏忙說：「草木灰髒死了，家裡有現成的棉花用，棉花髒了就丟掉，再找我拿。」

  「哎呀，您們可真講究。就我那村里最有錢的嫂子，也是用棉花，但棉花髒了，她還要洗乾淨曬乾，下次再用的。您們一用就丟，那得種多少棉花啊。」

  「給你用就行了，問那麼多做什麼？」葉氏一臉嫌棄。

  「瞧我這張嘴，該打。」

  鄭氏自扇了個耳刮子，同竇玉英齊跟在葉氏身後。竇玉英沒有夾腿走路，步子邁得也不小，難不成是想騙那點東西用？

  湯斐君留了個心眼，待到次早，她起床洗漱後進灶屋，冷鍋冷灶的，只有竇玉英一人在。她正欲開口說馬上就做早飯，哪知竇玉英打開鍋蓋、碗櫥、缸蓋，似是在找什麼東西，卻一無所獲。最後，竇玉英抬頭看見房樑上懸掛著兩個竹籃、兩刀曬乾的鹹肉和一條大魚乾，興滋滋地搓手。

  湯斐君眉頭微皺，「阿英，你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竇玉英滿臉通紅，立馬逃走了。

  朱氏抱著一堆髒衣進灶屋，「斐君，一大早的，阿英怎麼臉那麼紅？」

  「看到我，她有點不好意思吧。」湯斐君並不明說，「朱姨娘，灶屋裡的東西有幾樣值錢的，還是多注意些好。」

  朱氏起了疑心，卻不好多問，生火做起早飯來。

  沒過一會兒，鄭氏帶著兩女兒進了灶屋，「打攪了你們一夜，看你們的樣子，都沒睡好吧？我們娘三個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就回去了。我全身上下就剩下這些錢，你們別嫌棄，拿著買兩個包子吃。」

  正在切蔥花的湯斐君，抬眼一看鄭氏巴掌里五個銅板，兩個包子都買不到！「竇夫人，我家裡吃的有，這些錢您自己留著給妹妹們買點吃的。」

  「就是，竇夫人，我們租的宅子臨街，買什麼都方便，您還是自己留著。」朱氏附合。

  大人們講話時，竇玉英和竇玉薇兩人齊仰頭看房樑上懸掛的鹹肉，哈喇子流到胸前的衣衫上，打濕了一片。

  朱氏輕聲問：「阿英，阿薇，你們是不是想吃肉？」

  姐妹倆一致搖頭。

  「鍋里煮的面有放肉，待會你們多吃一點。」

  「我們不吃不要緊，倒是我相公已經半年沒吃過肉。」鄭氏回完話，彎身對兩女兒說：「阿英，阿薇，待會兒咱們別吃肉，挑出來帶回去給你們的爹爹吃可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朱氏不忍心，「你們碗裡的肉還是你們吃，我把那些鹹肉取下來，割兩斤帶回去孝敬竇老爺。」

  母女三人吃飽了，又得湯斐君出錢搭了船。船夫划船，母女三人在船艙里吃著可口的糕點，鄭氏看著搜刮來的兩斤鹹肉和一堆棉花，笑得合不攏嘴。

  「娘，你總說我們不要看到東西想吃就流口水，你今兒偏要我們那麼做，看起來多傻呀。」竇玉英不解地說。

  「阿英，你確實傻。你倆要不那麼做，人家捨得給兩斤肉給你們吃？」鄭氏再次戳了一下竇玉英的腦袋，又仔細叮囑：「等進了家門，你們一定要一起大聲叫爹，說肉是湯家人送的，竇耘哥哥也很喜歡你們，還邀請咱們下次去玩。」

  「可是，竇耘哥哥罵我了，還叫我們滾。」

  「你這傻丫頭，聽我的話准沒錯。你要敢說漏嘴，我就用針把你的嘴巴縫上，以後再也別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