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鐵匠鋪

  睡覺事小，竇耘怎會捨得錯過多跟湯斐君相處的機會？

  三人在客棧里吃了早飯，再等竇耘喝了藥，由湯子義趕牛車，竇耘和湯斐君坐在板車上，出發去鐵匠鋪。

  途經賣腸粉的攤子，湯子義嘀咕道：「這澆了醬油的腸粉，看起來還行，吃起來跟白鼻涕一樣，有啥吃頭？」

  「我昨兒個早上吃的就是這家的腸粉，味道挺好，不然食客也不會這麼多。原想著給你帶一份嘗嘗，被你說成是白鼻涕，那還是免了。」

  「這家腸粉有啥特點？」

  湯斐君來了興致，從腸粉怎麼做講到本地各式小吃，竇耘聽著有趣，時不時問一兩句，全然不顧趕車的湯子義插不上嘴。

  直到馬鐵匠的鋪子到了，湯子義才來得及開口：「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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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匠鋪極不起眼，就是個普通屋子，勝在近靠驛站，來往人多，鋪子外有一些老少爺們站著，有人拿舊鐮刀、破鐵鍋，也有人兩手空空。

  「這馬鐵匠的生意還挺好。」竇耘道。

  湯子義代為解答：「馬鐵匠打鐵有三十多年，帶出了兩兒子當徒弟，一門三父子，全都是鐵匠，在方圓五里是出了名的。況且，這裡近靠驛站，容易打聽到一些官場上的小道消息，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屋子正中的大火爐燒得正旺，散出滾燙的熱氣，門外站著的人們趕緊往兩邊走，怕被燙傷。湯斐君瞧見一壯實的小伙子上身的短褐爛成一條條的，褲腳高高挽起，使勁拉火爐旁邊的風箱，火爐里的火立馬躥得老高，將爐中的鐵塊燒得通紅。離火爐不遠處有個比大樹樁還要粗壯的大鐵墩子，上面有一塊像砧板一般大的紅鐵塊，一威猛漢子掄起大錘，一錘又一錘地打下去，奏響鐵錘進行曲。

  湯子義站在門外，大著嗓門問：「馬鐵匠咋沒來？」

  小兒子停下拉風箱的手，「昨兒我爹喝多了酒，鬧了一宿，五更天才睡下，起碼得晌午才來。你們要不急著買農具，回家去幹活，下午再來。」

  「你爹也真是的，啥時候喝酒不行，非要這個時候喝？家裡急等著取了犁，去耕田呢。」

  「你耕田遲一兩天不要緊，我家裡的大鐵鍋被臭仔給打破了，朝飯還沒吃呢！現在就等著馬鐵匠來了，給我趕緊打一口好鍋，再用它個十年二十年的。」

  屋裡的牆面被大火熏得處處發黑，連外牆也顯得很灰敗，但打鐵叮叮噹噹的聲音，伴著鄰里們講瑣碎的生活，整個鐵匠鋪生機盎然。

  「喝酒誤事，這個馬鐵匠老大一把年紀，咋還不著調？害咱們白來一趟。」湯子義發牢騷。

  「既來之，則安之。馬鐵匠好飲酒，你又不是第一天曉得，何必怪他？剛才來的路上，我看好多桑葚熟了，不如咱們去摘桑葚。」

  路邊的桑樹不高，桑葉大又綠，一個個紅紅紫紫的桑葚躲在葉下，三人隨手扯一根樹枝摘桑葚，便能吃個夠。

  湯斐君叮囑道：「都小心點，別弄髒了衣裳，不然洗都洗不掉。」

  紅桑葚是沒熟的，熟的會發紫或發黑，三人單撿熟的吃。

  沒多久，竇耘發現湯斐君嘴上長了一圈「黑鬍子」，但她毫無所察，專心致志地摘桑葚吃。她身穿淡綠色對襟褙子和白色挑線裙子，身姿窈窕，契合這初夏美景。每摘一個桑葚進嘴裡，她便細細咀嚼，那享受的樣子，好像吃世間難得的美味。明明是遍地常見的桑葚，她卻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覺來，他佩服她是個奇女子，又感覺有三分心酸。

  那道凝視的目光太過明目張胆，湯斐君反倒不好意思與他對視，直接鑽進了樹叢里。

  「竇耘，你這是吃了一塊炭麼？」

  「你也沒好到哪裡去，還好意思笑我？」

  聽到湯子義跟竇耘的談話聲，湯斐君躲在樹後用手摸了摸嘴，指腹塗了一層濃郁的紫色。怪不得竇耘一直那麼看著她，想來是她嘴邊沾了太多桑葚爆出來的汁水，讓他看笑話了。她拿出帕子，使勁擦嘴，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勁。

  「馬鐵匠來了！」

  湯斐君聞聲而出，但見馬鐵匠戴著一頂斗笠，在大馬路上走路一搖三擺，一副還沒酒醒的樣子。

  湯子義早走了上去，勾著馬鐵匠黝黑的脖子，「馬鐵匠，昨兒你跟我說要抓緊時間改鐵蓋子，這第二天就耽誤了差不多一上午的時間，這叫抓緊？你騙鬼呢？」

  「你個狗崽子，我這年紀都能當你爺爺了，還好意思編排我的不是！」馬鐵匠打了一下搭在他肩上的手，「平時我頂多喝個二兩酒，昨兒太高興，喝了一斤多，才醉的。」

  湯斐君柔聲勸道：「您老年紀大了，少喝點酒。」

  「還是湯姑娘說話中聽。」馬鐵匠頓了一下，才道：「湯姑娘，你要的鐵蓋子，我做出來了！為這事我忒高興，才那麼多的。」

  「您老做出來了？」湯斐君很是驚訝。

  「你瞧。」

  馬鐵匠取下斗笠，從頭頂拿下一個巴掌大的鐵蓋子，交到湯斐君手裡，再抹掉額頭上的一圈汗，邊拿斗笠當扇子用扇著風，邊看三後生的反應。

  湯斐君仔細端詳鐵蓋子，鐵蓋子往裡卷的地方有幾道齒，還做了卷邊，以免割手，簡直跟罐頭蓋子一模一樣！「您老真是太厲害了，這就是我想要的！」

  「打鐵三十年，也不是白打的。」馬鐵匠語氣里充滿了驕傲。

  「您老打鐵厲害，腦子又活絡，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馬鐵匠直接問：「啥事？」

  「您能做出第一個鐵蓋子，就能做十百上千個，關鍵得有人買，對不？」

  「湯姑娘，聽你這意思，你能幫我介紹客人來買？」

  湯斐君面露笑容，微微點頭。

  「你我非親非故的，不可能啥也不要就替我招攬生意。」馬鐵匠斷言。

  「您真是個明白人，我要的不多，每個鐵蓋子給我五文錢，保證你財源滾滾來。」

  「按理說，我這一把年紀，啥大風大浪沒經歷過，不該信你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話。」

  聽這前半句，後話可能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