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你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

  燭火輕搖，梁父慢條斯理地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對他們視而不見。

  三個年輕後生站在門外，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好不尷尬。臉皮較厚的張升，幾次想開口打破僵局，奈何梁父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度，他膽敢多說一句，梁父犀利如刀的眼神便會把他千刀萬剮。

  最終，還是店小二來上菜，手腳麻利地收走了文房四寶，並催三人上桌吃飯。梁父一言不發地坐了主位，竇耘正對著梁父坐，湯子賢和張升各坐一方，店小二忙著斟酒。

  梁父以袖護住酒盅，「我不喝酒。」

  「客官，這可是上好的桃花酒，入口香醇不易醉，您多少喝點試試。」

  「不喝就是不喝，你再多講便給我出去。」

  當宮廷畫師的脾氣這麼大？眾人被唬住了，越發不敢輕舉妄動，哪怕菜餚飄香分外引誘他們食指大動。

  

  店小二吃了憋，憋著一肚子的氣為其他三人斟了酒，一言不發地走了。

  房裡冷如冰窖，三人像被梁父點了穴，呆若木雞。梁父抬眼，目光落在竇耘身上，面無表情的臉立即換成了難以置信，「你……你是竇耘？穴字頭下一個賣的竇？」

  「小生竇耘，不知梁老爺有何見教？」

  「你……你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有故事！

  張升忙站起來，舉起茶壺，「梁老爺，咱們大臻泱泱大國，您能在這遇到像故人的竇耘，實在是緣分匪淺。既然您不喝酒，便以茶代酒，跟我們這幾個晚輩講講您故人的事，您意下如何？」

  梁父點頭。

  因四人早就餓了，先填飽了肚子，再分別敬了一圈酒，有張升講的各種笑料，倒也算談笑風生。

  梁父越看竇耘越像故人，開口講：「家父當宮廷畫師的時候，擅畫飛禽走獸，跟擅畫人物畫的同僚竇萬祥交好，恰巧盛昭五年，梁家和竇家的長媳都身懷六甲，家父與竇萬祥約好若是生了一男一女，便指腹為婚。可惜，此約立了僅五天，竇萬祥惹了聖怒，被貶嶺南，從此音訊全無。如今已過了數十年，聖上欽點在下來嶺南採風，繪製畫作，臨行前，家父叮囑務必要盡力尋找昔日好友竇萬祥，看看竇家長媳生的是兒是女，再做決定。」

  短短几句話，將竇家和梁家的糾葛說得清清楚楚，還扯到了皇室恩怨。竇耘一聽，滿腹疑云：一是竇萬祥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不知在哪裡見過；二是竇萬祥被貶的原因，應不像湯耀宗棄城逃跑能昭告天下，定是某種皇室秘辛；三是梁家子承父業，仍當宮廷畫師，而竇家被貶嶺南，難以翻身，梁家卻沒有嫌貧愛富，還是想找到竇家，看能否履行婚約。

  梁父又道：「家父多次帶在下去竇家蹭飯，雖已十多年沒見，但你跟竇萬祥長得像，在下絕不會看錯。不知你跟竇萬祥什麼關係，可否方便帶在下去見他？」

  竇耘跟竇萬祥長得像，按他的年紀推算，豈非他就是竇萬祥的親孫子？

  別說湯子賢和張升驚訝至極，就是竇耘自個兒也不敢相信。「梁老爺，不瞞您說，小生不認識什麼竇萬祥，更不知道竇萬祥一家人在哪裡，請恕小生無能為力。」

  「梁老爺，竇耘講得一點也不錯。他三歲時被我爹娘收留至今，從南昌府跟來增城，壓根不認識竇家人。」湯子賢據實以告。

  其中必有隱情！

  身為畫師，用雙眼觀察萬事萬物的能力高於常人，竇耘和竇萬祥長得像絕對錯不了。況且，三歲的孩子不記事，只怕竇耘自個兒也不曉得家人在哪。梁父想著竇耘和竇家人走散了，若能找到竇家人，一能讓竇耘認祖歸宗，二能玉成兒女婚事，可謂兩全其美，不虛此行。「竇耘，在下會托人四處打聽竇家人下落，如有眉目，會通知你。」

  「不必了。」竇耘一口回絕，又道：「梁老爺，小生被湯家人收養至今，吃得飽穿得暖，還有書讀，待日後有所成，要好生報答湯家人養育之恩。什麼竇萬祥什麼竇家人，都與小生無關。」

  「竇耘，你這就想岔了。湯家人撫養你長大成人，你心存感激，想要報答，實屬人之常情。然而，你親生父母給你生命，不該忘懷，理應銜環結草以報恩情。」

  「梁老爺，恕小生不敢苟同。」竇耘按捺住想拍桌離去的衝動，雙手在桌下攥緊拳頭，青筋暴怒。

  眼瞅著要針尖對麥芒，張升趕忙和稀泥：「梁老爺，竇耘的倔脾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他計較。您看我一直呆在這個小城裡，沒去京城見過世面，想問問您，京城裡的人是不是穿金戴銀，腰杆子都比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粗一些？」

  「天子腳下，有人穿綾羅綢緞，也有人穿粗布衣裳，不一而足。」梁父笑答。

  張升來了勁，追問：「聽說畫師常要給皇帝的嬪妃們畫畫像，我斗膽問一下樑老爺，那些妃子們是不是個個美如天仙，貌比西施？」

  「在下沒見過後宮妃子，不曉得容貌如何，想來是姿色出眾才能被收進後宮的。」

  「哎呀，梁老爺，您竟然沒見過皇帝的妃子麼？」

  嫌梁父沒見識？他立刻黑了臉。

  張升察覺自己失言，忙道：「呸呸呸，瞧我這說的還叫人話麼？那些妃子們再美，整日等著皇帝寵幸，也該變成深宮怨婦了。您是正經畫師，專畫飛禽走獸，自然是不用看她們的臉色。只有那些淨了身的太監，即使看到了國色天香，心有餘而沒那玩意……」

  講得好好的，怎麼講起葷話來？弄得三人好不自在！

  竇耘夾了一塊白切雞到張升碗裡，「雞皮脆嫩，雞肉嫩而不柴，你多吃幾塊。」

  「竇耘，你喜不喜歡畫畫？」梁父突然發問。

  竇耘乾脆回道：「不喜歡。」

  梁父不信，向湯子賢求證。

  「老實說，竇耘畫得還不錯，只因沒有名師指點，才未自成一派，享譽畫壇。」

  「從明天開始，你們三個每天散學後便來客棧找我，我教你們畫畫。」

  宮廷畫師當他們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