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竇耘，你女人緣咋這麼好

  三月二十，日夕時，張家義學散學了，學生們成群結隊地離開，對著停在一旁的雅轎說三道四。

  轎中人等了太久，輕聲問轎夫：「你倆當真沒看到畫像里的他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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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前轎夫斬釘截鐵地回答。

  後轎夫再回：「梁姑娘，一散學，那麼多穿道袍的學生們全跑出來，一來看多了人眼花，二來畫像跟真人還是有差別的，不如你說一下他姓甚名誰，我去找人問問。」

  轎中人輕啟朱唇，吐露出一個名字來。

  於是，轎夫跑到書院大門外，逢人便問：「小兄弟，你認不認得竇耘？」

  「不認識。」

  「不曉得。」

  問了數十人也沒問出個結果來，轎夫犯嘀咕：「莫非竇耘老早就走了，還是今兒沒上學？」

  「你要找的竇耘，我認識，是我的好兄弟。不過，你是誰？找他什麼事？」張升懷有戒心。

  轎夫回道：「不是我找竇耘，是梁姑娘有事找他，麻煩你代叫一下。」

  「竇耘剛拿寫好的時文給夫子過目，我要是去叫竇耘，夫子要麼逮著我背書，要麼轟我出來，我才不去自找苦吃。他一時半會出不來，你再等等。」

  說完，張升喊了湯子賢，趁著天還沒黑雨又停了雨去放風箏。

  轎夫如實回話，轎中人聽到時文二字，心中歡喜，他是個上進的，哪怕流放到這邊，也不忘考科舉。況且，他年紀又不大，便能寫時文給夫子批閱，可見四書五經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方能加上自己的理解，按照八股文起承轉折來寫，寫得還不賴，才敢上呈夫子批閱。他在做正經事，便是多等一兩個時辰也值得了。轎中人捲起斜對大門那側的轎簾，手托下巴，耐心等待。

  直至天完全黑下來，竇耘踽踽獨行，走了出來。他穿著藍布道袍，個頭竄高了了些，還是瘦，雙手展開一張布滿黑字的紙，不看路，只顧看字。明明他一眼未瞧，轎子裡的她早紅了臉。

  「你就是竇耘？」轎夫開口問。

  竇耘將紙對摺夾在腋下，「沒錯，我就是竇耘，你找我何事？」

  「梁姑娘找你。」

  竇耘想不起認識什麼梁姑娘，便問：「哪個梁姑娘？」

  轎夫喏了一聲，抬手一指，「梁姑娘坐在轎子裡等了你一個多時辰，你小子可真是艷福不淺。」

  「竇某與梁姑娘素昧平生，還請慎言。」

  一句玩笑話還當真，轎夫嫌讀書人難說話，板著臉走向轎子，大喊：「梁姑娘，竇耘到了。」

  即使隔著轎簾，外頭看不清轎中人，她仍是坐姿端莊，「竇耘，你可知我是誰？」

  「梁姑娘。」竇耘將早已知曉的答案道出，又問：「不知梁姑娘等竇某多時，可是有什麼要事？」

  「先前我贈你藥材，此番我初來乍到，合該你做東，請我吃頓飯。」

  原來是好心贈藥的梁姑娘！

  竇耘恍然大悟，「梁姑娘贈藥恩情，竇某沒齒難忘，做東好說，不知梁姑娘喜歡吃什麼菜？」

  「嶺南這邊的飲食習慣，與京城大不同，我想嘗嘗這邊的風味，不如你叫一桌席面，送到同福客棧，與家父舉杯共飲可好？」

  雖說是恩人，叫一桌席面花個一二兩銀子很是豐盛又體面，算是答謝贈藥之情也夠了。況且，竇耘不喜飲酒，話又不多，跟梁姑娘和她爹能講什麼？「梁姑娘，叫一桌席面是易事，好辦。只是我不善飲酒，又性子沉悶，怕是跟令堂說不到一塊去……」

  張升和湯子賢剛來，躲在轎子後聽到這話，張升嘴快，立馬搶話：「席面？什麼席面？好你個竇耘，有好吃的也不想著我和子賢！」

  有活寶張升在場，再冷清的場合都會變得熱鬧非凡。竇耘改了主意，對著轎子道：「梁姑娘，這是我的兩位同窗好友，平日對我多有照拂。天色已晚，他們也飢腸轆轆，不如藉此機會，去同福客棧叫一桌席面，大家邊吃邊聊。」

  本來梁明珍擔心竇耘對著她爹吃飯，會多有拘束，這下多了兩個人，吃吃喝喝應甚是歡樂，便答應了。

  於是，轎子先行，湯子賢、張升和竇耘三個跟在後頭。街上許多鋪子關了門，只剩下酒樓、麵店、客棧等亮著燈籠，暈染開的黃光照著地上一灘灘水，像化開了的銀子似的。

  張升勾著竇耘的肩膀，「竇耘，你老實告訴我，這個京城來的梁姑娘，什麼來頭？」

  竇耘不願多講，「待會兒，在酒席上，你有的是機會問。」

  「竇耘，我說你這個悶葫蘆，咋女人緣那麼好？我娘常說胖子招人喜歡，我比你胖多了，咋就沒個女人喜歡我？」張升鬱悶極了。

  湯子賢不理這些閒話，一本正經地問：「竇耘，我記得梁姑娘她爹是宮廷畫師，按理說該在皇宮裡潛心作畫，父女倆千里迢迢趕來嶺南，是丟了官職寄情於山水之間，還是另有目的？」

  有此疑問，跟竇耘不謀而合。真實情況到底如何，還得在酒席上窺見一二。

  「子賢，你也認得梁姑娘，卻不告訴我，你倆根本就不把我當好兄弟。枉我有啥好吃的都想著給你們帶一份，連草紙都要多備幾張……」

  待到同福客棧近在眼前，吵嚷了一路的張升才乖乖閉嘴。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笑臉相迎，聽清他們的來意，再將他們帶到了地字三號房。

  叩開房門，只見房裡一張架子床上已放下了帷幔，四方桌上點著一支白燭，兩鬢斑白的男人手舉畫卷，欣賞得意之作。在旁的女子穿一件淡綠色對襟褙子，姿色清麗，透著三分英氣，雙手交疊在桌上，面色忐忑。

  梁明珍一看到站在後面的竇耘，掩飾住心裡的開心，「你們來了。」

  「走路慢，讓您們久等了。」竇耘致歉。

  「爹，有他們三個陪著您吃，我就不湊熱鬧了。」梁明珍拿過梁父手中的畫卷，慢慢捲起。

  竇耘開口吩咐：「小二哥，挑你們店裡的招牌快手菜上來兩桌，一桌送到這房，另一桌送到梁姑娘的房間。」

  「竇耘，我晚飯不慣吃大魚大肉的，來一碗陽春麵就行了。」梁明珍將捲起的畫卷握在手裡，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