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雨中告白

  次日清早，天色未明，細雨濛濛，在家人們強烈要求下，湯斐君和湯子義穿蓑衣、戴斗笠，坐上牛車進城去。儘管天公不作美，但湯子義歡快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她也有所期待。

  臨近城門，趕著去做小買賣的屠夫、菜農等，或推著獨輪手推車，或肩挑一對籮筐，大多冒雨前行，急著往城裡鑽。

  湯子義怕誤了時辰，想揮鞭趕牛車衝過城門，好讓他們自發讓出一條道來，可他們眼裡好像根本看不見牛車要過去，紛紛往裡擠，迫使牛車連連後退，直退了好幾十步遠。

  「城門早就開了，還有什麼好擠的？趕著去投胎麼？」湯子義埋怨道。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湯斐君倏然想起這句詩，起早貪黑不就為了討生活？「子義，稍微等一會兒，又不要緊。你別火氣這麼大，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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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怎麼淨幫著外人？我還是不是你親弟弟？」湯子義動怒，嚎了一嗓子，丟了鞭子，跳下牛車，悶頭進城。

  湯斐君嘀咕道：「說兩句就撂臉子，你信不信我不帶你去？」

  「腳長我身上，你不帶我去，我也能自己走著去。」湯子義扭頭答話，又做了個鬼臉，再混入人潮擠了進城。

  「這個子義……」

  盤腿而坐的湯斐君，因穿了蓑衣，行動不太靈活，準備下了板車，再去前坐趕牛車。

  「你坐著別動，我來。」

  好熟悉的聲音！

  「竇耘？」湯斐君抬眼一看，他的蓑衣下是一身藍布道袍，腋下夾著線裝本的《大學》，不知是早起讀過書了，還是準備去書院讀書。「竇耘，你怎麼來了？」

  「這些話我只講一遍，你好生聽清楚。」竇耘把牛車往偏僻處挪了點。

  一大早，竇耘這般嚴肅又霸道的語氣，發生什麼事了？湯斐君滿頭霧水，「竇耘，你講，我洗耳恭聽。」

  「昨晚，我細想了一夜……」

  湯斐君不要他護送去廣州府，值得左思右想一夜不睡？早知道就不該繞去告什麼別，多生事端！「竇耘，我娘派子義跟我同去，他說先進城看看，等會就跟我匯合，你大可放心。」

  「我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懂保護自己！

  竇耘轉頭，任由雨水順著斗笠邊沿流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斐君，任何人陪你去，只要我沒親自去，我都不會放心。」

  「竇耘，你又來了！好不容易求了個讀書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讀好書才是頂要緊的事情。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跟我一介女流轉，能有什麼出息？況且，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一把事情辦妥，我就會回來的。」

  先是跟湯子義吵了嘴，現在又跟竇耘槓上，湯斐君覺得今早事事不利，渾身都不得勁，咬著唇瓣，煩躁地揪蓑衣上的草絲。

  關心被誤解成像蜘蛛網一樣粘人惹她煩，竇耘有點急，又怕解釋越多越講不清楚，索性將打了千萬遍腹稿的話，一鼓作氣講出來。「斐君，你讓我好好讀書，考取功名，這是你好心好意來管我。我想，你管得了我一時，應該管我一世。」

  「不能。」

  「不，你能。」

  「竇耘，你講這話好生奇怪。眼下你還未及冠，我們一大家子人都會管你，讓你吃飽穿暖有書讀。可等你及冠了，娘幫你說一門好親事，自然有嫂子管你。等以後有了孩子……」

  竇耘急不可耐地打斷，「沒有嫂子，不會有嫂子的！」

  「竇耘，你又來了。」

  湯斐君沒了再談下去的興致，交代道：「竇耘，本來我要把牛車趕回宅子那邊，你來得正好，把牛車先趕回書院也好，直接趕回宅子也罷，隨你怎麼辦。你沒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竇耘夜裡設想千萬遍，沒有哪一次預想到她會一次次岔開話題，越扯越遠！怪他講話含蓄，要更直白些！

  「斐君，你別走！」

  湯斐君立住，「竇耘，你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說親挺麻煩的，除了你我也不認識別的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幫這個忙？我會努力讀書，考取功名，掙的銀子全給你保管，你說東我絕不往西……」

  竇耘在表白心跡，向她告白！

  她的臉比朝霞還紅，「竇耘，你……你受啥刺激了？你要不放心我跟他們去，那我不去了。」

  「不，你去，你只管去。甭管你去多久，我都會等著你回來。」竇耘講完，從袖中掏出一根栩栩如生的桃花銀簪，雙手捧著，「我親手做的見面禮，別嫌棄。」

  哪是什麼見面禮，接了分明是定情信物！

  湯斐君心亂如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竇耘，你容我考慮考慮。」

  還要考慮？等她在廣州考慮一番，黃花菜都涼了！竇耘急問：「斐君，你討厭我？」

  「沒有。」

  「不討厭就是喜歡。」

  不討厭就非得喜歡？這是什麼邏輯？「竇耘，我覺得你需要冷靜一下。我是去找一種東西，不是去訂親，你不用急在這一時。」

  「再不急，你被人搶走了怎麼辦？」竇耘反問完，又道：「在去年中秋之前，你眼裡只有傅昀升一人，一提到他，便脈脈含情。可我呢？明明救了你一命，卻要被你當成玩物，醒著的時候便要被捉弄。明明我和他名字里的第二個字同音不同字，卻也不同命，好不公平！我想娶你……」

  千金小姐捉弄寄人籬下的小子，的確不該。儘管是原身的錯，她得代為致歉：「竇耘，以前我少不更事，被府里人寵壞了，沒把你放眼裡，還戲弄你，是我錯了。不過，你也犯不著為了雪恨，便把我娶回家去慢慢折磨。畢竟，仇人當枕邊人，日夜提防，機關算盡，會折壽的。」

  誤會大了！娶她回家去，哪捨得折磨？

  多說多錯，他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把心一橫，立誓道：「斐君，你若真對我有三分心意，便等我。我也不要你等多長時間，待你及笄時，我必以秀才功名做聘，風光娶你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