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天涯何處無芳草，舉世無雙你最好

  秀才娘子……聽著還不賴。

  不成不成！怎麼能被竇耘畫的大餅給迷惑心智？要知道他真正目的是娶回去，再關緊門，用盡辦法折磨她，把他多年所受的侮辱全部討回來！她可沒傻到自尋死路的地步。

  「竇耘，你是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知道我要你來趕牛車，就趕緊來了？得了，甭跟我姐廢話，快把牛車趕回去，我們要走了。」

  湯子義走來時，身後跟著一輛寬大的馬車，除了車夫，還有兩小廝坐在旁邊，想來馬車裡坐著張必強和張瑞二人。

  春雨淅瀝瀝地下起來，天還未大亮，生出許多白煙，湯斐君不好再逗留，便借著雨聲遮掩，邊下牛車邊道：「竇耘，天涯何處無芳草……」

  「舉世無雙你最好。」

  接得有點押韻！

  論詩詞造詣，湯斐君沒法跟竇耘比，索性三緘其口，走向馬車。

  

  「你的簪子掉了。」

  湯斐君聞聲回頭看，牛車上的桃花銀簪沾了雨水，像一枝桃花在雨中暢快歡笑，吐露芬芳。憑良心說，竇耘手作銀簪比首飾鋪子裡的還要好些，戴在頭上定會添色增輝，可收下了，便要當他媳婦，受他折磨，不死不休！她可沒有受虐的癖好。

  「姐，下了點雨而已，難道你這麼好的銀簪都不要了？」湯子義毫不猶豫地撿起，放在鼻孔前嗅了嗅，沒聞到什麼味道，又用力摸桃花瓣，「咦，這桃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又不像用布做的。」

  「別摸壞了。」

  「竇耘，瞧你這小氣樣，我姐都不要這個簪子，你還寶貝地跟個什麼似的？難道你想拿到當鋪里去換錢？那你可想都不要想，要換也得我去換。」說罷，湯子義美滋滋地收了簪子。

  送給未來娘子的定情信物，被未來小舅子給收了，這叫什麼事？竇耘不甘心，仍板著臉叮囑：「子義，你一個大男人要什麼簪子？快給你姐。」

  這時，車夫喊道：「你倆快點，再不走該遲了。」

  湯子義把桃花銀簪往湯斐君手裡一塞，蹦跳著跑去坐馬車，濺起的泥水打濕了褲腳也渾不在意。

  湯斐君被迫接了桃花銀簪，打算等回來再退，便取下斗笠，隨手往螺髻上一簪，比新鮮桃花多了一分貴氣，比純銀簪子多了一分嬌俏可愛。竇耘非常滿意，先趕牛車走了。她這才拎裙踩凳，車夫掀開馬車帘子，正中坐著閉目養神的張必強，左右兩邊分別是湯子義和張瑞，兩人交談甚歡。她脫掉蓑衣，將斗笠和蓑衣一併放在帘子外，低眉斂目，回想今早竇耘講的每一句話。

  「瑞公子，我這人沒啥別的優點，就是會耍嘴皮子。甭管是七老八十歲的沒牙老頭子，還是調皮搗蛋的男娃娃，我都能哄得他們眉開眼笑，乖乖掏錢買我的東西。就說前兩天有個寡婦想買一塊豆腐，又嫌貴……」

  市井生活，張瑞聽得饒有趣味，眼角餘光落在湯斐君髮髻上的銀簪，只見三朵五瓣桃花擠在簪頭上，紅桃枝頭春意鬧。他一向認為桃花很是俗氣，今兒她頭上的桃花銀簪別有美感，無怪乎詩人頌春必贊桃花美。

  「瑞公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貴府有個丫鬟叫翠紅，好喜歡竇耘。但凡得了好吃的，寧願自己不吃，也要送給他吃。」

  一聽到竇耘兩個字，湯斐君心砰砰直跳，嗔怪：「子義，你講什麼不好，非要講這個？男女授受不親，你亂傳謠言，弄得翠紅姑娘嫁不出去，你娶她？」

  「姐，瑞公子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不能講的？你今兒一早這麼大火氣，該去外面淋雨澆澆火氣才是。」湯子義回嘴。

  被親弟弟這麼說，湯斐君顏面無存，本想耍性子叫停車不去了，可一想到去做玻璃瓶並不全為幫張家，也是為她自己的後續事業鋪路，便不再講話，自行平息怒火。

  「翠紅跟家妹年紀相仿，待家妹許配人家，翠紅是跟去做陪房，還是自行許配人家，全憑她自己的意思做決定，勿要再言。不如在下給講講增城這邊的風土人情？」

  前半句暗怪湯子義多嘴，後半句又主動起話頭，張瑞給了姐弟倆台階下，二人立即表示很有興趣，仔細聆聽。

  一路顛簸。

  半個時辰後，上了一位老伯，年過五旬，長須灰發，慈眉善目的。

  「乾叔，兩年不見，你越發顯得年輕了。」張必強笑道。

  「三爺，都是托您的福。」

  兩人寒暄完，張必強互為介紹，各自見禮。他所稱的乾叔，名為孫乾，原是張家老太爺手下的夥計，經過多年摸爬滾打，已在廣州府自立門戶，做的就是琉璃生意。

  孫乾開口道：「老夫一收到員外爺的信，便日日夜夜盼著您們來，總算把您們給盼來了。看瑞公子一表人才，張家後繼有人，定能告慰老太爺在天之靈。」

  張瑞謙虛回應。

  張必強有些不耐煩，擺手道：「乾叔，大家都不是外人，甭說這樣的客套話。想必大哥在信里也講得很清楚，這次我們來廣州找做琉璃的作坊，可不是為了買回去放家裡臭顯擺，為的是確保荔枝進貢萬無一失。我們幾個都是門外漢，除了見過一些琉璃做的屏風，可謂是一竅不通，你快給說道說道。」

  講到老本行，孫乾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成，咱們閒話少敘，就講講這個琉璃。它叫法很多，琅軒、瓘玉、藥玉、陸離、料、料器等，咱管它叫琉璃就得了。有據可查，早在上千年前，便已有琉璃做成的東西。經過這麼多年發展，琉璃在富貴人家常可見到，像三爺所講的琉璃屏風，往家裡一擺，何等體面。咱們廣州府做琉璃聞名全國，有一條街全是琉璃作坊，主要做日常用具、陪葬品和擺設品。」

  「用琉璃做陪葬？哪裡有金銀財寶好？」湯子義百般不得其要。

  「湯公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便有小塊琉璃鑲嵌在劍上，經久不爛，棺木被打開時，琉璃色彩鮮艷，人人稱奇。我也是看這一塊大有可為，便開了鋪子專做琉璃陪葬品。」

  陪葬……太不吉利！

  張必強皺起八字眉，「乾叔，甭觸人眉頭，講點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