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過清明

  從正月到二月，增城熱得不像冬天，太陽一出來，曬得人汗流浹背，宛如盛夏，花農們皆說天氣極為反常，恐有禍事。湯斐君從清早干到晌午，回家後，聽高氏和傅氏講起怎麼過清明，默默地吃完了一碗飯，才講：「娘，你現在手裡有多少銀子？」

  每次湯斐君得了工錢，必一文不少地交給傅氏，不曾過問總數多少。今日忽然這麼一問，傅氏有點詫異，「斐君，你問這個做什麼？」

  「娘，花農們都說今年熱得不像話，到了仲夏時節，可能會刮颶風。」

  「颶風？」傅氏不明就裡。

  

  高氏也滿臉不解。

  「前些日子，家裡曬書，我找到一本名為《嶺表錄》的書，書里寫到惡風謂之颶，壞屋折樹，不足喻也。大家想想，這颶風一刮，房屋吹壞，樹連根拔起，多可怕？咱們幾個住這破屋子，偶有下雨，屋外下大雨，屋裡下小雨，拿鍋碗瓢盆接，好不狼狽，遑論睡覺。要是颶風颳來，就這破土屋，很可能夷為平地。依我之見，趁著現在天氣晴好，出些銀子買好瓦好磚來，請工匠來儘早修補好。」

  高氏點頭道：「俗話說得好補漏趁天晴，讀書趁年輕，斐君是個細心的，講得一點也沒錯。把屋子補好了，甭管颳風下雨還是那勞什子的颶風，咱們都能高枕無憂。」

  傅氏一聽有理，便同意了。待湯子義賣完豆腐回來，要他坐牛車去常家寨尋訪工匠，再一起去買瓦買磚等。

  每日下午得閒的湯斐君，除了幫高氏種馬鈴薯、花生、豆子等，便上山打理荔枝樹。春季是植樹、嫁接的好時候，雖說張員外給的荔枝苗不錯，但長得慢，順其自然長到結果定要三年以上。要是能找到好荔枝樹來嫁接，再多一年便可開花結果。她心急，卻不能偷不能搶好荔枝木來嫁接，只能等待時機。

  到了清明節前兩天，張必強派下人通知所有花農：按照本朝政令，寒食節與清明節合二為一，共放五天假。

  足足五天假！

  湯斐君興高采烈地回家，修繕一新的房子大門緊閉，落了銅鎖，她沒鑰匙，只得大喊：「祖母！娘！雲珠！子義！我回來了，開門！」

  一連喊了四五次，仍是無人應答，全都不在家？難不成合家坐牛車進城去了？

  咕咕咕……

  湯斐君摸著發餓的肚子，尋思著去哪搞點吃的。

  「這是我娘做的艾糍，讓我送來給你們嘗嘗，趁熱吃……」忽高忽低的男聲，由遠及近。

  湯斐君循聲望去，常小六右手挎著個竹籃，嘴裡嘮叨個不停，似是有些緊張。她對這個憨厚老實又有些害羞的本地男孩，像對待親弟弟湯子義一樣，笑著道：「小六。」

  一聲叫喚，常小六羞紅了臉，「姐姐，我娘……」一路走來學了千百遍的話，他腦子像刷了白漆，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娘做的艾糍，讓你送來給我們嘗嘗，對不對？」湯斐君笑問。

  常小六忙不迭點頭，「對對對，姐姐，你咋知道？」

  「我猜的。」湯斐君打趣道。

  常小六忙把竹籃上的一塊花布揭下來，一個個青綠色的小圓球密密麻麻地擠在粽葉上，散發出艾草的清香。「姐姐，我們增城人每到清明，必定要包艾糍吃。我娘包了豆沙餡和花生陷，冷著吃或蒸了再吃，都很好吃，你嘗一個吧？」

  湯斐君本就肚子餓，抓了一個放進嘴裡，艾草與糯米混合而成的皮非常薄，又不粘牙，包了許多豆沙餡，香味誘人，甜度適中。「好吃好吃！」

  「姐姐，那你多吃點。」常小六高興地說，捏了一個花生餡的艾糍給湯斐君吃，又不知說什麼好，索性也跟著吃了一個。吃罷，他自嘲道：「嗐，我來送艾糍的，怎麼給吃上了？回去我娘定要罵人的。」

  「不打緊的。」湯斐君答道。

  常小六憨憨地笑了，「姐姐，子義去哪了？我好些日子沒見過他。」

  「他近來都是賣豆腐，等他得空，我讓他去找你玩。」

  「好嘞，姐姐，那我走了。」常小六放下竹籃，蹦躂著離開。

  沒過一會兒，湯子義趕牛車載著高氏、傅氏、葉氏、朱氏、湯子康和雲珠回來了。「姐，你手裡提的竹籃里是什麼東西？難不成是常小六送來的？」

  「沒錯，是他特意送來的艾糍。」湯斐君仍揭開花布，讓她們每人拿一個吃，又道：「子義，等會你就把竹籃給人送回去。」

  「娘，你可聽清了？」湯子義神氣揚揚，一口吃掉了個艾糍，自誇道：「我就說常小六笑得像個二傻子似的，定是見過姐了。」

  「小六一家人都挺好的，不許你這麼說他。」傅氏板臉訓話。

  「得了，都甭站在外頭，趕緊開了門，還要煮飯、割艾草、做餡料、包清明果過清明呢。」

  高氏一吩咐，眾人說干就干。

  兩個時辰後，第一籠清明果上鍋蒸，傅氏打發湯斐君、湯子義和湯子康三姐弟坐牛車進城，接湯子賢和竇耘回來。

  趕了二里路，湯子義看一小溪極為清澈，許多蝌蚪在游弋。「姐，都說清明螺，賽只鵝，咱們以前過清明，總要下水摸螺螄吃。等會你倆去接他們來，我在這摸螺螄，回頭帶我一起回家去。」

  「三哥，我也要摸螺螄。」湯子康拍著小手，興奮叫道。

  「子義，你光記得摸螺螄、吃螺螄，咋不記得每次螺螄沒吃到肚子裡，先被家法伺候？」

  「我挨打的事，不提也罷。」湯子義故意狠拍牛肚，牛受驚狂跑了起來。

  「救命！」湯子康很怕被甩下去。

  「姐，看你的了！」

  為了摸螺螄玩，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好你個子義，等回來再算帳！」

  湯斐君不得已緊抓牛繩，揚鞭抽了幾下，黃牛才放慢速度，勻速前進。

  進了城，途經繁華的街上，湯子康見什麼都稀奇，非要買個蝴蝶紙鳶才肯走。她掏錢買下，數了下剩下的銅板，便道：「子康，等咱們接了大哥和竇耘來，我請你們吃雲吞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