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迎春花市（二）

  「賣年花，好看的年花，買了年花發發發……」

  「走過路過的父老鄉親們，買桃花送紅繩，買金桔送利是包，買水仙花送對聯，進店買了就送，快來買呀……」

  

  湯子義用一口還算正宗的本地方言大聲喊叫，絲毫不管其他鋪子坐等客人上門，他只管變著法子叫賣。待看見誰往沁香閣瞅了一眼，立馬湊上去，把人往年輕了叫，問要不要買年花，如若要買年花，立即給張必強或湯斐君招待。即使路人擺手說不要，他也笑臉相送，儼然是個專門拉客的熟手。

  有湯子義厚著臉皮嘴巴又會講時刻不停地拉客，湯斐君和張必強忙得不可開交，始終坐在鋪子裡收錢的張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有客人要求抹去一兩文錢的零頭，她也沒說二話。

  沁香閣里生意紅火，往日只管寫對聯、做爆竹的竇耘，見湯子義賣力替沁香閣拉客，無暇照顧自家的生意，他只得賣起對聯和爆竹來。不大喊大叫，有客走近詢問，他便用學來的本地話作答，大多是客人問一句他答一句，不像會做生意的人耍嘴皮子，能賣出去純靠對聯的字好、爆竹響，價錢又公道。

  午時二刻，行人漸少，一頂大轎停在沁香閣門前，下來一位身穿淡綠色繡梅花暗紋直裰的俊雅男子，隨行的小廝提著一個大食盒。

  湯子義迎上前去，笑問：「客官，您要買年花、門對還是炮仗？」

  「在下是來送東西的。」張瑞答了，又道：「湯子義，在下張瑞，你不認得了？」

  好歹見過兩面，湯子義乍一看沒認出來，仔細一瞧還真是，立馬道歉：「張公子，請恕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差點衝撞了您。您姓張，沁香閣的東家也姓張，難不成您們是一家人？」

  「正是。」張瑞讚許地答道。

  張必強走出來，驚訝地問：「阿瑞，你怎麼來了？」

  「三叔，家裡悶得慌，正好來您這兒看看，順便把飯帶來了。」張瑞示意小廝進店擺上飯菜。

  張夫人見狀，開口道：「嗐，阿瑞，我早吩咐了吳興家的送飯來，哪能勞你親自送來？」

  「三嬸，您說這話可就見外了。今兒是迎春花市第一天，生意怎麼樣？」

  張必強將張瑞拉進櫃檯，再拉開抽屜，碎銀和銅板堆得滿滿當當，笑道：「今兒過小年，我還以為大家忙著祭灶撣塵，沒啥人出來買年花，沒想到人還挺多，生意不錯，可把我累壞了。」

  「都是子義大聲叫賣的功勞，你沒見其他鋪子的人伸長個脖子像大鵝似的，盼著客人上門。」張夫人笑答，又朝外喊：「該吃午飯了，你倆把竇耘也叫過來。」

  恰在這時，吳興家的也送了熱乎飯菜來，一同擺上。只見櫃檯上擺著一碗蔥油雞、一碗已斬件的燒鵝、一碗烤乳鴿、四樣炒時蔬、六樣時令水果，外加管飽的雞湯和白米飯。

  三人數次推辭，拗不過張必強和張夫人熱情相邀，圍著飽餐一頓。

  張家並無食不言的規矩，吳興家的拿湯勺為眾人盛湯時，張夫人問：「阿瑞，前些日子你爹說要請那告老還鄉的劉進士給族學裡的學生們授課，這事可有眉目？」

  族學……張家族學……湯斐君若有所思。

  「湯姑娘，喝湯。」吳興家的雙手遞上一碗九分滿的雞湯。

  湯斐君道了謝，低頭喝湯。

  張瑞用一方藍帕子擦去嘴角的雞湯，恭敬答道：「三嬸，本來劉進士答應元宵後便來坐館，可天不遂人願，劉進士返鄉途中得了惡疾，只得折返京城尋名醫治病。不過，他極力舉薦表侄子，已有舉人的功名在身，對時文非常在行，考中進士是遲早的事。爹已下了帖子請他來，正盼他回復。」

  「阿瑞，正所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咱們張家個個會做生意，差的不是錢，就是沒有當官的讀書人。想我跟你爹這一輩沖當官的點頭哈腰，得靠你們這一代人。我那兩個兒子數錢比誰都來勁，一看到書就蔫了，看到他倆就來氣！好在你天性聰穎，又坐得住，吟詩作對不在話下，字又寫得好，咱家就指望你考取功名，出人頭地。到時候，咱家既有皇商身份，朝廷上也有人，呼風喚雨，豈不快哉？」張必強一邊暢想，一邊爽朗笑道。

  張瑞沉吟片刻，才道：「三叔，你有所不知，我爹年事已高，加之祖父去世，倍受打擊，身體大不如前，對諸多事情力不從心，已命我儘快學做生意，好繼承他的衣缽。我想趁著年內這幾天，跟三叔、三嬸一起學賣年花，不知三叔、三嬸意下如何？」

  張家皇商身份傳嫡長子，哪怕張必強摸爬滾打多年，對做生意信手拈來，卻因身份原因吃不到那塊肥肉。他心有不甘，臉上裝作不在意，「阿瑞，你肯來賣年花，我們求之不得，就怕客人太多，累到你了。」

  「三叔，我這麼年輕，就該多受累。」張瑞謙道。

  飯後，張夫人睏乏，「我去轎子上睡會兒，來客了你們再叫我。」

  「三嬸，轎子雖寬敞，但不便躺下睡覺，不如您先行回去，我來幫忙。」

  張夫人不放心張瑞收錢，認真交代張必強看好錢箱，下午好好收錢，不能出差錯，才乘轎離去。

  湯斐君送走張夫人後，低聲道：「子義，竇耘，咱們的對聯和爆竹可以少賣，甚至不賣，要是客人多，只管來幫忙。」

  「姐，對聯和爆竹不趁這幾天賣，那可賣不出去了。」湯子義想不通。

  竇耘一聽，便懂了。她是聽說張家族學請了好西席來，倘若他們表現好，向張必強或張瑞求塞他們去族學讀書，並非難事。思及此，他開口道：「我曉得了。」

  湯子義不明就裡，左撓一下右抓一下，「姐，竇耘，你倆說話咋跟對接頭暗號似的？」

  「照我說的辦，別問那麼多。」湯斐君回道。

  「賣年花……」

  「好看的年花便宜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