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迎春花市（三）

  午後，陽光照進沁香閣里，張必強趴在櫃檯上打瞌睡，湯子義和竇耘二人在鋪子門外吆喝著賣年花。

  桃花、金桔、豬籠草、水仙、臘梅等盆栽發蔫了，需要澆水，湯斐君拎起水桶。

  「湯姑娘，你去哪？」張瑞認識絕大多數年花，擔心價錢記混了，萬一客人上門買年花，他再臨時叫醒張必強，未免太誤事。一旦她走了，他心裡沒底。

  湯斐君淡然一笑，「我去打水，很快就來。」

  「不如我去。」張瑞提出。

  恰好竇耘引了兩位婦人進店，隨口道：「你們趕緊招呼客人，我去打水。」說完，他自然而然地接過水桶，走了出去。

  「大姐，你們要買點什麼年花？我們店裡有買有送，絕對實惠。」湯斐君簡單地推薦。

  女客問：「桃花怎麼賣？」

  湯斐君用方言答道：「二十五文一盆，七十文三盆，每盆都送招桃花運的紅繩。」

  「我家人多，兒子、女兒還有侄子、侄女們年紀都到了男娶妻女嫁人的時候，要買桃花放在他們各自的房裡招桃花運。所以啊，我買的話，可不止一盆兩盆，買就買九盆。九盆桃花兩百文，賣不賣？你要是不賣，那我去其他店裡買。」

  

  張瑞聽了，深感這些買年花的客人太精明了，開價低還要砍價，甚至用去其他鋪子買年花來要挾，且聽湯斐君如何應對。

  「大姐，您看本來桃花二十五文錢一盆，九盆的話得二百二十五文錢。看您誠心買，才便宜點算七十文三盆，您買九盆二百一十文，已經給您便宜十五文錢，您還想再便宜十文錢，那真得賠本賣了。」

  女客乾笑兩聲，「買的沒有賣的精，你們怎麼會做賠本買賣？況且，要是講好了九盆桃花的價，我還買幾種其他年花。」

  「給您的價錢已經很低了，再少的話，我做不了主，得問問掌柜的。」說罷，湯斐君立即去問睡眼惺忪的張必強。

  張必強迷迷糊糊間聽清了來龍去脈，憑著他做買賣跟客人們講價周旋的經驗，答道：「兩百文的價錢太低了，真要折本的，再加五文錢，多送兩根紅繩。」

  湯斐君如實傳話，又道：「大姐，你好好瞧瞧我們沁香閣的桃花，綠葉冒了頭，花骨朵兒打得多密，保證能在正月初開著不敗。好桃花招好桃花運，祝您的兒子和侄兒們娶得賢妻，您的女兒和侄女們覓得佳婿。」

  「沖你這張小嘴這麼會說話，多五文就多五文，我買了。」

  「大姐，您真是爽快人，您剛說還要些其他年花……」

  張瑞從小就學了「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可過慣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對貧苦百姓種田養家日子難捱甚是同情，換做是他，絕對會自作主張同意女客的講價要求，以求趕緊賣出。可是，湯姑娘賣年花，甭管客人軟硬兼施，她不卑不亢地應對，也沒有顯露出半分急躁或不耐煩，絕不像其他脾氣暴躁的店主，擺個臭臉，愛買不買。只是，不知道她的好脾氣和好耐性，是裝出來的，還是一貫如此。

  於是，張瑞呆在沁香閣的時候，除了大家完全忙不過來的時候，他會幫忙待客，稍一有空，便觀察她的言行舉止。甭管遇到的客人是好說話的，還是挑三揀四處處找茬的，她都笑臉相對，從不說重話嗆難纏的客人，也不會貶低同行。許多買年花的客人以去別家鋪子買年花要挾她降價，她並不就範，含笑送走，有八成客人會返回再買，她也不說奚落的話致使客人難看，笑著賣，總不忘說些吉祥話。

  一連忙了幾天，湯斐君、湯子義和竇耘三人天沒亮就來沁香閣，天黑了才坐牛車回家，全累到話都不想多說，倒床就睡。賣爆竹和對聯的活交給湯子賢、常小六和雲珠三人干，起初拉不下面子，但時間緊迫，只能硬著頭皮去賣，好在全都賣掉了。

  大年三十，三人出門前數次叮囑年夜飯做好了就開吃，高氏和傅氏婆媳倆指揮湯子賢和湯子康貼對聯、裁草紙，又讓女人們早些準備祭祖的豬肉、鯉魚、米飯等，在屋前朝老家的方向祭拜。午後，眾人開始準備年夜飯，湯子康圍著灶台嘗了不少好菜。

  天黑時，年夜飯全部出鍋，但高氏以人沒到齊不能開吃，只許眾人吃多做的黃花菜燉雞和五花肉下飯。填飽肚子後，乾等著實在無聊，高氏看家，其餘人全都步行去逛花市。

  到了迎春花市，牌樓上的花豬被燈火照得多姿多彩，年花色彩繽紛，好似進了花海。花市上潮湧動，不大聲喊叫壓根聽不見說話。湯子康年幼，看什麼都稀奇，一會看這個，一會摸那個，湯子賢怕他走散，抱緊了他，跟其他人緊緊挨著走。

  「夫人，前面就是沁香閣，咱們快過去。」雲珠跳起來，歡快地喊。

  「賣年花……好看的年花便宜賣……」

  傅氏被人擠得有點暈，聽見湯子義賣力吆喝，又看見沁香閣擠了許多買年花的客人，要是一家子人再去擠，那不是耽誤事麼？「別杵著，繼續往前走。」

  「不好，姐姐鋪子裡進了小偷！」湯子康驚叫起來。

  湯子賢問：「子康，你真沒看錯？」

  湯子康被抱著，看得比一般人遠，他邊看邊描述：「大哥，本來有位大娘在收錢，正好走開了，那個穿黑衣裳的大漢溜了過去，拉開抽屜，抓了好幾把銅錢塞進衣袖裡……」

  「你跟緊你娘和母親，我去抓小偷！」湯子賢囑咐完，放下湯子康，嘴上說著「借過借過」，慢慢擠進了沁香閣，拍了一下湯子義的肩膀。

  「大哥！你咋來了？」湯子義又驚又喜。

  湯子賢小聲回道：「子義，我來抓小偷，你盯著點。」

  話畢，他往裡走，撞見黑衣男人神色鬼祟地走出來，故意用力一撞，幾個銅板掉了出來。

  「你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