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迎春花市（一）

  臘月二十四，農曆小年，天邊露出魚肚白，面香味四散，湯子義和竇耘各自捧碗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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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珠左等右等不見湯斐君出帘子，儘量不打擾還在睡夢中的，躡手躡腳地鑽進帘子，才發現湯斐君早就換好了衣裳，也梳好了反綰髻，亭亭玉立。「小姐，你咋還不去吃麵？」

  「我這就去。」

  湯斐君微低著頭，鑽出了帘子，怕身上沾油煙味，也學他們，站到門外吃麵。

  「姐，你今兒咋穿得這麼好看？天天看你素麵朝天的，捯飭了一下，跟仙女似的，不愧是我姐！」湯子義極力誇讚。

  湯斐君有些不好意思，刻意走遠了些。雖說她以前什麼好衣裳都穿過，可自打中秋節至今四月有餘，天天穿粗布衣裳，用冷水洗把臉就出門幹活，很不習慣穿好衣裳。要不是張必強給了銀子，張夫人又送了頂好的料子，高氏裁布，朱氏一針一線地縫成衣裳，一件衣裳凝聚了多人的心血，不然她也捨不得穿。

  「竇耘，你說我姐今兒咋這麼彆扭？你覺不覺得她穿得特別好看？」

  竇耘悶頭吃麵，曾用餘光瞥見她光彩照人的穿著，現為了回答問題，大可光明正大的看她。她上穿著玉蘭色交領中衣和淡紫繡蘭花對襟褙子，下配草綠色繡梅花馬面裙，腰細腿長，窈窕多姿。一頭烏髮梳成的髮髻嬌俏可人，只可惜頭上、耳上、項上、手上全無飾物，未免太過素淨。

  「好看。」竇耘答完，將嘴角沾到的一丁點兒面汁抹了。

  飯畢，牛車上擺滿對聯、爆竹、絡子、利是包等物，湯斐君、湯子義和竇耘三人同坐牛車。

  清晨，曙光初露，露水未乾，冷風吹來，湯斐君雙手抱臂，攏緊衣袖。

  湯子義呵氣搓手道：「姐，都說這邊四季如春，咋也這麼冷呢？」

  「子義，這邊比咱老家還是暖和多了，只不過驟然降溫，感覺冷得緊。你要是怕冷，回去歇著，賺錢也不差這一天。」湯斐君關心道。

  湯子義抖抖身子，「姐，對聯、爆竹這些東西得趁過年前賣，年一過，白送別人都不要。我倒不是怕冷，就是擔心擺在你賣花的鋪子旁邊，會不會有人趕我走？」

  「你放心，不會的。」

  竇耘偶然回頭一看，發現湯斐君穿著單薄，臉白白的沒有血色，嘴唇發紫。他從隨身所帶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件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往後一遞，「這是當初老爺賞我的，一直沒捨得穿，給你穿。」

  「竇耘，我每天早出晚歸的，冷得打哆嗦，你都捨不得拿給我穿，怎麼我姐一冷你就拿出來了？」湯子義問。

  「你是男的，你冷的話，跟著牛車跑。」竇耘將披風放下，甩鞭把牛車趕得飛快，任由牛車嘎吱的聲音把湯子義的埋怨聲淹沒。

  湯斐君本不好意思戴竇耘的披風，但她不抗凍，馬上要過年了，著涼就麻煩了。於是，她低聲道謝，便把披風穿上，瞬間暖和了許多。

  到了迎春花市，只見牌樓形似城樓，用各式各樣的花結合新年生肖屬相為豬，展現金豬賀歲的吉祥景象，並配有一副對聯，上聯是三江四海爆竹升天送狗歲，下聯是萬紫千紅年花滿地迎豬年。

  旭日初升，照在牌樓上，花團錦簇，紅紅火火，金光閃閃，格外喜慶。

  踏進牌樓，兩排鋪子鱗次櫛比，個個都掛了紅燈籠，已有幾個鋪子開了門，忙著擺花布景。湯斐君見張家鋪子掛了燙金大字的牌匾—沁香閣，店名不俗，三字大氣磅礴，笑拿鑰匙開了鋪子的門。

  一進門，鋪子正中央擺著關帝，僅留了可供一人行走的窄路，兩邊分別用長凳架起雙層案板，年花從地上堆到屋頂下，紅的是牡丹、臘梅，綠的是金錢樹、文竹，黃的是桂花、金桔，白的是水仙花，五彩繽紛，錦團花簇，讓人目不暇接。

  桂花、臘梅等散發出濃香，熏得湯子義忙捂鼻子，咋舌道：「姐，這些桃花、金桔啥的好看是好看，可像破爛一樣胡亂堆在這裡，也太邋遢了。」

  湯斐君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子義，你沒看這些盆景逐層堆高，分明是用心擺放好的，哪裡邋遢了？況且，每天早上把年花大老遠的運來，費時費力不說，還誤事。你要不喜歡，去外頭賣你的爆竹和對聯，別在這攪和。」

  「別別別，姐，我來不就是幫你的？你可別趕我走。」湯子義服軟，拱手道：「姐姐在上，趕緊安排我幹活。」

  「油嘴滑舌的。」湯斐君笑了，「你倆幫我搬盆栽，我來數數記下來。」

  湯子義和竇耘說干就干，當他們搬到桃花時，竇耘問：「你要不要折一支桃花簪在頭上？」

  所有的桃花盆景將開未開，不能亂折，湯斐君看了多盆，才折了一枝花，簪在頭上。

  竇耘想替她簪花，又怕逾矩，終是沒敢行動。

  半個時辰後，一頂寬大又典雅的大轎子落在沁香閣門前，停轎後，張必強率先走出，再伸手扶張夫人下轎。

  兩人結為夫妻十多年，一夫一妻時濃情蜜意自不必說，可自打他納了妾，心思早不在她身上。即便她使盡渾身解數掌家、打扮，換來的是逢年過節和壽辰加倍厚禮，但平日卻沒什麼親昵，更別說在人前執手同行。

  張夫人滿面春風，彎了手指緊扣張必強之手，一同走進沁香閣。只見各式盆景擺放整齊，花色多樣，雜而不亂，兩個幫手五官端正。

  見禮時，張夫人露出難得的羞澀姿態，緩緩抽出手，「快四十歲的人了，還非得牽著我的手下轎，生怕我會摔跤似的，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湯子義嘴快，「兩位夫妻感情勝似新婚，讓人好生羨慕。」

  好中聽的話！張夫人聽了極為舒坦，「這有啥好羨慕的，以後你結了婚，鐵定比我倆還好。你們來得早，看這忙得滿頭大汗，還不曾用過早飯吧？我命人帶了雞絲粥來，還有幾樣佐粥小菜，趁著還沒什麼人，你們趕緊填飽肚子。」

  湯子義一句話把張夫人哄得喜眉笑目，張必強也是滿意的模樣，湯斐君便把他們想在旁邊賣爆竹和對聯的事講了出來，徵求二人意見。

  「夫人，依你看？」

  當東家的張必強不發話，反而問張夫人的意見，這不恰好展現出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極重？藉此機會，她也樂得賣個人情，「要我說，咱們沁香閣是賣花的，他們賣門對和炮仗，賣的東西不一樣，不會搶生意，擺在旁邊沒問題。」

  得到首肯，三人摩拳擦掌要大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