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謝禮

  日昳時分，管家進花廳，六個小廝每人手拿兩個食盒跟著進來了。

  「非常感謝大家用心替員外爺寫碑文，每人一份謝禮，請笑納。」

  話畢，管家將小廝拿的食盒挨個發放到他們的手上。

  輪到竇耘時，管家道：「竇耘，老爺請你移步書房敘話。」

  

  獨請竇耘一人去，不就說明他所寫的碑文被選中了？儘管內心高興，畢竟外面還在奏哀樂，他克制住欣喜激動的心情，連聲道謝，再將食盒交給湯子賢，跟隨領路的小廝前去。

  經過抄手遊廊時，有人喊：「竇耘，你怎麼來了？」

  竇耘循聲回頭，喊他的不是別人，是翠紅。

  「翠紅姑娘，你認得竇耘？他可要成老爺跟前的紅人了。」

  「是麼？」翠紅對寫碑文的事一無所知，很想了解竇耘這個窮家子怎麼跟員外認識的。

  「不是不是，謬讚了。」竇耘急忙否認，又道：「翠紅姑娘，恐張員外久等失了禮數，改日再聊。」

  「你快去。」翠紅答道。

  竇耘和小廝繼續往前走。

  府中另僻了個小院當書房，院裡有棵參天榕樹，那垂下來的一道道長須，仿如老人督促後世子孫勤勉讀書。書房的門開著，裡面有人說話。

  小廝叩門道：「老爺，竇耘來了。」

  「請他進來。」

  竇耘踏門而入。

  書房裡懸掛著學海無涯四個大字，有三個黃花梨木的書架，擺滿了各式書籍，另有一架多寶閣，陳列著各式瓷瓶與字畫。狹長案几上鋪著多張寫滿黑字的紙，張員外和張瑞圍著書案，齊看來人。

  竇耘躬身行禮，「在下竇耘，讓張員外久等了，失敬失敬。」

  張員外起身，和氣地說：「竇耘，你為先父寫的碑文，真是太好了！」

  「張員外，您過譽了。」竇耘謙虛回道。

  張瑞道：「竇耘，實不相瞞，若不是看了你所寫的碑文，我都不知道先祖父一生那般坎坷。敢問你是如何知曉內情的？」

  竇耘把昨天下午出去打聽據實以告。

  「真是讓你費心了。」張員外發出感嘆，又道：「我本準備封三十六兩謝銀，可你寫得很是情真意切，臨時決定追加二十兩。」

  三十六兩加二十兩，便是五十六兩銀子！

  竇耘對這個價位非常滿意，立即道謝。

  張員外親自捧出一盤銀錠，拿戥子當面稱。

  竇耘恭敬地說：「張員外，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適才在貴府用便飯，頭一次吃白切雞，雖鬧了笑話，委實是人間美味。家裡人沒吃過此等美味，在下能否買一隻白切雞讓家人一飽口福？」

  張員外笑著誇讚：「竇耘，你真是孝子，無怪乎能寫出那麼好的碑文。」

  張瑞道：「方才發給你們的食盒裡有鹽焗雞，讓你家人先嘗嘗鹽焗雞的滋味。」

  鹽焗雞、白切雞，都是用雞做成的美味，真是符合竇耘聽說過粵人「無雞不成宴」。他再次致謝，又道：「張員外，我還有一事相求。」

  「竇耘，你有什麼要求，麻煩一次說完。」張員外放下戥子與銀錠。

  竇耘聽出張員外語氣有點不耐煩，仍硬著頭皮道出請求：「張員外，鄙人攜家帶口來寶地數天，因祖母日日念叨想吃荔枝……」

  「明年端午節後，你過來拿荔枝。」張員爽快答應。

  「張員外，多謝您的美意，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竇耘刻意放慢語速，於無形中試探張員外是否會再次打斷他的話而直接表態。

  張瑞接話：「竇耘，你想討要幾棵荔枝苗，自種荔枝給你祖母吃，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荔枝苗長到結果最起碼要兩三年。想來你祖母已老，何必苦等？」

  竇耘對荔枝苗志在必得，再次表述想要親自種荔枝的決心。

  張員外拗不過他，讓下人去挖苗，繼續當面稱銀。

  「張員外，鄙人吃您的，拿您的，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您看減幾兩銀子合適？」竇耘誠心道。

  張員外擺擺手，「這些銀兩是你應得的，假若你真有心，不如替先父抄寫一些佛經，替先父積德。」

  竇耘應下，禮拒筆墨紙硯。

  這時，下人拎著一籃帶土的新苗進來，荔枝苗大概兩寸長，枝幹瘦，葉碧綠。

  張員外開口道：「竇耘，春播荔枝最佳，秋種次之。如今，雖天氣較為暖和，到底是入冬了，不是種荔枝的好時節。你若執意要種，這些荔枝苗也能成活。記得勤剪葉，少澆水。」

  「多謝張員外提點。」

  於是，竇耘將五十六兩銀子藏在荔枝苗下，挎著竹籃，與湯家三兄弟匯合。

  「竇耘，張員外喊你去書房敘話，肯定是用了你的碑文！快說，他付了多少錢？」

  張府外，陸續有人坐馬車或轎子離開，湯子義這麼迫不及待又大聲地問話，竇耘有點擔心被人聽了去會動歪心思，便道：「子義，有話回去說。」

  「竇耘，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又不會搶你的。」湯子義埋怨了兩句，瞥見樹苗，「竇耘，這是什麼樹苗？」

  問話時，他伸手去抓，竇耘挎籃轉了個身避到一旁，「子義，這是荔枝苗。」

  「竇耘，真有你的！我祖母說想吃荔枝，你這麼快就搞到荔枝苗了！回了家，祖母肯定誇你比親孫子還好。」

  竇耘笑笑，沒說話，仍挎著竹籃，準備去趕牛車。

  誰知，湯子敬拉長著臉，撞了他一下，一屁股坐到趕牛車的位置，拿起鞭子，語氣不善地說：「再不坐好，我可趕牛車走了。」

  「子敬，竇耘贏了，你不服氣，有本事沖張員外發火，拿我們三個撒氣做什麼？」湯子義不留情面地戳穿，再將竇耘拉上牛車。

  竇耘坐定，任由湯子敬亂趕牛車，一路顛簸，他只管雙手護住竹籃。

  湯子義沖湯子敬的後背連翻白眼，指著牛車上四個食盒，喃喃自語：「張員外真會做人，咱們這些沒中的也得了糕點和雞。不過，這個雞黃黃的，我偷吃了一點，怪鹹的，不會是廚下放太多鹽不好端上桌給賓朋們吃，才裝進食盒打發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