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最佳碑文
2024-04-30 15:41:06
作者: 搞定男神醬
按照節氣早已入冬,但粵地溫暖,熱得像初夏,他們緊隨管家,背後都出了一層薄汗。
哭聲與哀樂交織,管家提高聲音道:「你們本說三人寫碑文,臨時多了一人,我也不與你們計較。按例,寫逝者寫碑文的人須得是有頭有臉的人,看你們誠意十足,我才給了你們這個機會。等會將有數人與你們同爭選碑文,你們是我推薦的,希望你們某一人所寫的碑文能入選,讓我與有榮焉。即便不成,行事須得依禮,莫要丟了你我的臉面。」
這番叮囑,給湯家四人添了幾分壓力,皆收斂神色,換上憂容。
「稟老爺,人帶來了。」管家在花廳外恭敬遞話。
「帶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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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家四人垂首進了花廳,躬身作揖,便有人遞上籤筒,請四人分別抽籤。接著,他們捏著簽紙,被安排坐下。
竇耘坐定,暗自打開簽紙,上寫:壹。他最後來的,竟是第一個!
罷了,序號已定,他鎮定下來,才抬眼打量。
中堂懸掛一幅魚蝦水中嬉戲圖,不如山水圖大氣,勝在畫得像,魚鱗、蝦鉗等小細節處理得好,畫得栩栩如生。
中堂擺著一張八仙桌,桌的左右兩邊各擺一把扶手椅,左椅坐著鬚髮皆白的老叟,精神矍鑠;右椅坐的是年約四五十歲男人,他頭戴白方巾,身穿鴉青色圓領袍,一張圓臉顯年輕,但雙眼腫如桃核,極有可能是張員外。
堂下擺了兩溜椅子,生面孔居多,只有張祥和張瑞是認識的。其中,好些穿直裰戴方巾的文人打扮模樣,顯然是寫了碑文等挑選的。
右椅坐著的人開口道:「承蒙大家厚愛,百忙之中抽空來寒舍,鄙人感激不盡。因家父仙逝,需一篇碑文刻在墓上。本定了李童生執筆,孰料他碑文未寫,卻要價奇高,遂換了他,請了十二位才子做碑文。被選中者,有豐厚謝禮,未中者,也有謝銀。現有族長和有學人士做判,請第壹號才子站起來誦讀所寫碑文。」
眾人東張西覷,等著第一人開場頌文。
竇耘站起來,面色平靜。
湯子義驚訝極了,高呼:「竇耘,第一個怎麼是你?」
滿堂肅穆,忽有這樣跳脫的異聲,眾人用眼神以示警告。
張員外道:「少年,請你先介紹一下自己。」
「諸位好,在下竇耘。」
言簡意賅,一如他清俊的容顏。
「竇耘,請開始誦讀你所寫的碑文。」
竇耘微微點頭,張嘴背誦。
先父諱名張買壽,字有德,生於甲辰孟春初六,庚辰己未孟秋二十八,享年七十五歲。
先父乃潮州府揭陽人,三代單傳,祖父母以農為業,視若珍寶。
戊申仲夏十八午時,惡風驟起,祖父母歸家途中,禍從天降,折樹致其雙雙殞命。
先父五齡孤露,曾祖父張全憐其孤弱,躬親撫養。每逢親朋近鄰紅白喜事,曾祖父必攜先父幫廚。數年後,每有宴席,非先父掌勺不為佳宴。
甲申正月初六,先父娶吾母。入八月,颶風不停,潮水不退,屋舍莊稼俱淹,海翻漫天。時吾母有孕四月,受驚小產,生下一男嬰,四肢五官俱已成型。先父畏惡風狂威,憂人丁單薄,遂決舉家遷至廣州增城。
先父斥資盤店,名全有樓,融潮州與增城風味味,食客盈門,日進斗金。吾母再次有孕,平安生下一女嬰,未及滿月夭折。
先父與吾母不堪喪女之痛,關全有樓,搬至荒山,仰十指開荒,遍植果樹。
吾母肚子三年不見動靜,愁張家無後,意為先父娶妾,先父不允。恰高人來訪,道先父命里有子,需誠心禮佛。先父與吾母每日誦經抄經,終日茹素,捐建寺廟,終於辛丑年誕下一子,再生兩女。
先父最為慈愛,縱余幼時頑皮,從不打罵,視子女為友,從無怒容。
先父常曰:良田千傾,日餐不過一斛;華屋萬間,夜臥不過五尺。有兒有女,能吃能睡,便是大福。是故他樂施粥,辦族學,修祠堂,資窮人,世人稱其活菩薩。
先父操勞一世,辛苦終生,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為兒孫之表率。
嗚呼哀哉!子欲養而親不待,余恨不能追隨先父而去……
竇耘脫稿朗誦,字正腔圓,背誦到動情處,眼泛淚花。
張員外聽了幾句便雙眼流淚,到後面「恨不能追隨先父而去」,更是號啕大哭起來。眾人忙不迭安慰張員外,張瑞眼角噙淚上前替父拭淚。
張員外哭停了,帶著哽咽聲道:「竇耘,你寫得好!來人,給竇耘十兩賞銀!」
下人送銀時,張族長但:「區區一高瘦少年,穿短褐長褲,竟能寫出如此情真意切的碑文,讓老朽差點誤以為他不是替張員外悼念亡父,而是真的感念他已逝生父!」
「張族長所言極是,竇耘寫的碑文情感真摯,實乃英雄出少年。」座下一人附和道。
竇耘接了賞銀,大方道謝,再坐下。
湯子義上身傾斜靠近,附耳道:「竇耘,真有你的,偷偷摸摸把碑文寫好了,竟還默背出來,你背著我們暗地裡下了多少功夫啊?」
竇耘正了神色,並未接話。
湯子敬暗暗地將雙手捏拳,昨晚竇耘一直沒掌燈寫碑文,早上也不曾寫,他還以為竇耘寫不出來,哪成想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接著,第二位站起來,手持文稿,開始朗讀:「先父諱名張買壽,生於甲辰孟春初六,卒於己未孟秋二十八。先父之恩重如山,忽然離世太猝然……」
午後,陽光照進敞開的門,滿堂生輝,眾人要麼打哈欠,要麼品茶,要麼摳手指,只有竇耘和張瑞二人始終挺直上半身,認真傾聽。
直到第六個讀完,已有一半人打了瞌睡,張員外只好臨時改變策略,請所有人呈交碑文,由請來的一群評判共同閱覽,擇優錄選。
待張員外和評判們移步別處去看文,留在花廳里寫碑文的十二人立刻聊起天來。
大家相互奉承對方寫得好,卻不敢跟唯一一位得了賞銀的竇耘搭話。
竇耘並不在意,他對選用自己的碑文十拿九穩,想的是如何跟張員外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