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各顯神通寫碑文（一）

  其實，不光湯子義不會寫，就是會讀書的湯子賢和竇耘也不會寫。他們熟讀四書五經，已學了時文制藝，寫墓碑文則是一竅不通。

  「你們不會寫，但接了這個活，不寫也得寫了。」傅氏半是無奈半期待。

  「張員外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富紳，要是碑文被選用，酬金少說也有幾十兩銀子！到嘴的肉可不能飛了。」湯子義饒有興致地說了，又道：「無論如何，碑文得寫出來！」

  「寫碑文可不是耍嘴皮子。」湯子賢鬱悶地說。

  湯斐君開口道：「爹下葬後立的墓碑，不就有碑文？你們仔細回想一下，依葫蘆畫瓢應不太難。」

  說到湯耀宗的墓碑，這事是湯子賢經手的，他再清楚不過。湯耀宗從一介庶民通過科舉考試高中進士，升官極快，做到正四品的知府，要是病死或出意外死的，定要風風光光地下葬，再請大儒執筆寫長篇碑文。然而，他因怯懦丟城逃了，被革職、抄家、流放，從前再好，這也成了一生的污點，怎好歌功頌德？是故碑文僅數十字，只寫了生卒年、官至知府、英年早逝，極為簡短。

  竇耘進來，放下空碗筷，才道：「我們沒學過如何寫碑文不要緊，去墓地轉一圈便心中有數。」

  「啥？去墓地看？太嚇人了！我可不敢去。」湯子義驚驚乍乍地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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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耘不強求，轉頭問：「子賢，你去不去？」

  湯子賢犯怵，也不敢去。

  「我去，但是……」

  傅氏不放心竇耘四處去尋墓地看，有湯子敬願意去，便道：「子敬，你想去就去，哪來的但是？」

  「母親，聽三哥講寫墓碑文這活很有搞頭，甭管幾個人動手寫，最後只能用一篇。我把話說在前頭，要是用了我寫的，得分我點。」湯子敬說話恭敬，提出的要求卻出人意料。

  傅氏若有所思。

  湯子義罵道：「碑文還沒寫，你就想著分錢！你上輩子肯定是窮鬼投胎的。」

  「你罵誰窮鬼？」湯子敬板著臉大聲問。

  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便做推磨鬼。湯子敬提出分錢的要求，無非是受夠了沒錢的苦，想攢點錢是人之常情。況且，人憑本事掙的錢，分他點實屬應該。

  湯斐君想完，開口道：「子義，子敬，你倆別吵，家和萬事興。有這麼個好機會掙錢，真要是大筆銀子到手，娘定不會虧待大家。」

  傅氏清了清嗓子，「斐君說的沒錯，我就樂意看到大家和和氣氣地把錢掙。既然子敬提出了分錢的事，那我也當全家人的面表個態。以後，誰掙了錢，一半交給公中，另一半視情況分。舉個例子，你們寫碑文賺了二十兩銀子，十兩銀子交給我用於家裡開支，剩下的十兩銀子，誰寫的碑文誰就得七兩銀子，其餘人平分三兩銀子。子敬，你可有異議？」

  「母親考慮周全，分得公道，子敬心服口服。」湯子敬語氣謙恭。

  湯子義問：「娘，那今兒賣柴的五兩銀子咋分？」

  「雖是你們三個人去賣的，但柴是全家人撿的，自然全歸公中。等到年底，有餘錢再均分。」

  傅氏是主持中饋的好手，從未虧待過家人，大家也信任她，不禁開始期盼起過年分錢的場景。

  高氏吃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托你們的福，總算吃了飽飯和好菜。看來，當初讓你們讀書真是一點也沒錯。」

  吃得痛快，洗完鍋碗，眾人便躺下午歇了。

  湯斐君惦記著金錢樹的長勢，繞到屋後，蹲地細瞧。澆透了水的金錢樹，被她細心照料，已有活過來的跡象，葉子卻還是黃的。照這個趨勢，頂多五天返綠不成問題。她又想起一手策劃的金礦事件，出了不少岔子，時間又倉促，沒能藉助村民們的力量將全部樹挖掉，但也省了不少事。再加上今兒上午勘探金礦的專家來過，確定此處沒有金礦，知縣特命常家寨的村民們不許再開亂挖，可謂是有驚無險。只要想辦法弄來足夠多優質的荔枝苗，明年今日，長勢喜人的荔枝樹必定製霸山頭。

  竇耘牽牛去陰涼處吃草，恰在她斜對面，能把她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

  穹頂之上，太陽曬得人不敢睜眼直視，沒有一絲雲彩，偶有鳥飛過，添了幾分生動。

  一人一牛，一人一樹，就這麼互不打擾地相處著。

  直到湯子敬走到屋外伸懶腰，「竇耘，牛吃得差不多了吧？時候不早了，趕緊走，我可不想天黑了被困墓地，與鬼魂做伴。」

  聽到這話，湯斐君仿如大夢初醒，一抬眼便看見不遠處的竇耘趕牛車，帶湯子敬走。竇耘看她發呆多久了？只怪她一看到植物，就著了迷，自動變出一種隔絕外部聲音的結界。

  罷了，竇耘也不是外人，看就看了，她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她站起來，雙腿發麻，扶牆緩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進屋。

  家裡沒有桌椅板凳，傅氏指揮湯子賢和湯子義各搬一個箱籠當桌，下墊幾本高度一致的書再鋪上紙，兄弟倆人席地而坐。

  傅氏道：「筆墨紙硯帶來了不少，足夠你們用。切記打好腹稿再下筆，不可寫一兩句覺得不對勁，便把整張紙搓成團給丟了。」

  「娘，我不浪費紙，就得浪費腦子。」湯子義煩悶地戳頭。

  傅氏隨口接話：「錢哪有那麼好掙？不干體力活，當然費腦子。」

  湯子賢拿出管家給的紙條，「子義，碑文有固定格式，必須含有死者家世、生平貢獻等，主要是歌功頌德。你好好想想，並不難寫。」

  不難寫！

  好一個不難寫！

  「既然大哥你覺得不難寫，那就你寫好了！」湯子義雙手遞上狼毫筆。

  「你不寫，不就把掙七兩銀子的機會拱手讓給子敬？」

  湯子賢用激將法有奇效，湯子義立馬喊道：「我寫！可是，大哥，從管家給的字條看，張員外的爹就是個平平無奇的老頭。要是把各種溢美之詞寫上，不就是胡扯麼？」

  「碑文肯定是稱頌為主，只要不寫得太過就行。」

  怎麼才能歌頌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