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招待

  次早，天麻麻亮，常家寨的村民們便扛著傢伙上山挖金子。到中午時，大半個山頭都被挖了，只留下高大粗壯的樹木。

  他們幹得如火如荼，湯斐君預計再有半天時間，整座山頭便被挖個底朝天。

  然而，天不遂人願。

  午時末，山上陸續有村民跑下來，四處躲藏。

  沒多久，常里正也下山了，跟屋裡的湯家人說：「官府來人了，馬上就要到。不管問你們什麼，一概推說不知道。膽敢泄露半個字，我讓你們在這裡待不下去！」

  

  高氏忙不迭點頭，便關緊了門，對晚輩們說：「朝廷有規定，私挖金礦可是掉腦袋的，雖說咱們謹守本分沒去挖，可這事誰惹出來的大家心知肚明。切記，寧可當啞巴也不要多說話，否則引火上身，神仙也救不了你。」

  話音剛落，湯家人便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快開門，縣尊老爺來了。」

  在一聲重過一聲的拍門聲下，湯子賢開了門。只見身穿黑衣皂靴的官差分立兩邊，每人手裡拿著一根水火棍，像升堂似的。一頂官轎停了，轎夫打了帘子，穿著一身青色常服的知縣下了轎子。

  湯家人立馬跪倒在地，齊呼：「草民見過縣尊大人。

  「本官聽聞附近村民來這座山挖金子，你們可知道這回事？」

  「縣尊大人，我們剛來沒兩天，每天肚子都填不飽，沒心思管別人的事，也不知道他們上山做什麼。」竇耘代答。

  知縣不滿，大聲斥責道：「有那麼多人去山上挖金子，你們竟不知道，全都聾了還是瞎了？」

  湯家人挨罵，敢怒不敢言。

  頭役見了，岔開話題道：「縣尊大人甚是乏累，你們這群沒眼力勁的，連把椅子都不知道拿出來，著實討打。」

  高氏答道：「縣尊大人在上，貧婦一家流放至此，還不曾置辦桌椅，敬請見諒。」

  「罷了罷了，本官不與你們一般見識。留兩人在此，其餘人去山上查看是否有金礦。」

  知縣下了令仍坐進轎子，衙役們迅速上山。

  山上處處是新挖過的痕跡，野花野草被新土覆蓋，散發出泥腥味。衙役們用水火棍戳戳這翻翻那，哪有金子的影蹤？他們不信邪，兩人一組徒手深挖，金子沒發現，倒挖出了一堆屎。

  頭役下山，跑到河邊洗淨雙手，才回稟道：「縣尊大人，山上沒有金礦，也沒見金鵝屎，倒是有不少人屎，極為噁心。」

  「那他們哪裡撿到的金子？」知縣追問。

  「許是以訛傳訛。」

  知縣回道：「甭管是謠傳還是真言，本官要寫個摺子上奏。待朝廷派專人勘驗後，斷定此山無金方可作罷。在此之前，此山要嚴加看守。若再有村民趕私自上山，亂棍打死。」

  知縣吩咐完，點了四個衙役留下看山，其餘人隨轎子回衙門。

  目送知縣遠去，湯家人才敢起身。因跪得久，他們膝蓋都有些麻了，以高氏最為嚴重。她晃了兩下，身形不穩，眼看著要撞牆！

  「祖母小心！」湯斐君驚喊。

  突然，一雙大而有力的手攙扶住高氏，「老人家，你沒事吧？」

  高氏忙道：「老身沒事，就是膝蓋麻了，腿腳不聽使喚。幸得大人出手相助，謝謝。」

  「老人家，剛才我對你大喊大叫，實為不尊，請不要放在心上。」頭役語氣和善。

  「我一把老骨頭，還計較什麼？」高氏咧嘴笑了，「大人，我們初來寶地，屋裡不像樣，也沒凳子可坐，勞駕您們在外照一照，老身去沏茶。」

  男人們留在外頭，陪衙役們說話，女人們也進屋忙活。

  高氏道：「繡華，上回祝媽媽送的西湖龍井在哪？」

  傅氏翻找茶葉。

  湯子賢不同意，「祖母，娘，那西湖龍井是今年的新茶，舅爺托人從京城送來的，甚是難得。用來招待他們，沒得糟踐了好茶。」

  「子賢，茶葉再好，也是給人泡茶喝下肚才算好茶，不然放那，過了年可就是陳茶。況且，他們留下守山，我們跟他們打交道的機會多，寧願多出些東西客客氣氣的，也別得罪了他們。」

  於是，湯斐君燒開水，雲珠洗茶盅，傅氏親自沖泡茶葉，泡好的茶水由湯子敬端出去給衙役們喝。

  最為常見又便宜的青花瓷茶盅里裝著碧透的茶水，沒有半點沉渣，茶香撲鼻。頭役飲了一口，滿嘴生香，毫無澀味，回味甘甜，連連叫好。

  「好茶好茶！」

  「再來一杯！」

  湯子賢和湯子敬二人依令續茶。

  屋裡，高氏看日頭已西斜，便道：「官爺們要守山，一夜不睡是不可能的，也不會在咱這住，我估計他們天黑便會回去。還要呆一兩個時辰，光讓他們喝茶，哪填得飽肚子？置辦不出來像樣的席面，也該弄些家鄉風味的東西讓他們吃了墊墊肚子。」

  葉氏接話：「老夫人，咱們自家人還吃不飽，管他們餓不餓做什麼？他們要是餓了，早點回去吃晚飯不就得了？省得看我們像看犯人一樣。」

  「聽聽你這說的什麼話！在人家的地盤，不把人家當菩薩供起來，你以為會有好果子吃？」高氏訓完，拿了主意煮了四碗清湯給衙役們吃。

  頭役端著青花瓷碗，湯色清透，撒了些蔥花，裡面是一個個皮薄餡多的雲吞，便問：「你們會做雲吞？」

  「回大人，我們老家叫清湯，本來想包肉餡，奈何沒處買肉，只得剁了薺菜做餡。你們嘗嘗，味道咋樣？」高氏回話。

  他用湯匙舀起一個送入嘴裡，麵皮極薄，薺菜餡切得極細，麵湯里有豬油，吃著不錯。

  四位衙役狼吞虎咽，誇讚好吃，還要再來一碗。

  高氏為難了，「因今兒準備不足，只得四碗，沒料到官爺們吃得不過癮，我這就再去做。」

  只做了四碗，全給他們吃了。頭役聽了不是滋味，忙道：「老人家，不必再忙活了。你家這般光景，我們也不好白吃你們的。這樣一碗雲吞，在你們那邊怎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