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姐弟談心

  未時三刻，一棵泡桐樹下有個小土地廟，土地廟裡供著一座土地公和送子觀音，刻有一副對聯，上聯：佑四季平安，下聯：保一方清吉。眾人在樹蔭下席地而坐，吃著自帶的乾糧和茶水。

  高氏喃喃自語，再上了一柱香。

  湯子義端來一碗炒粉，「祖母，您快吃。剛才，您說什麼呢？」

  「子義，我求土地公公保佑我們一路平安到嶺南。」高氏答完，開始吃炒粉。

  湯子義瞅了一眼土地公，滿不在乎地說：「祖母，世上土地公沒有一萬個也有一千個，各管各的，互不相干，這裡的土地公哪管得到千里之外的嶺南？依我看，還是自求多福為好。」

  高氏顧不得吃，慌忙放下碗筷，「我的好孫子，你怎敢在土地公面前放肆？這些話可說不得，快向土地公磕頭賠禮。」

  湯子義不信，「祖母，要是土地公那麼厲害，世上怎麼還有那麼多為非作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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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氏篤信道教，每逢初一、十五必定親自去上香求保佑，大年初一更是夜半三更就拖著小輩們去廟裡上香。是以，即使湯家人本不信，長期耳濡目染也慢慢信了。

  傅氏幫腔，「子義，甭管你信不信，先給土地公道歉。」

  湯子義被迫跪下磕頭認錯，還上了一柱香。才半天時間就丟臉兩次，他氣得東西也吃不下，以去小解為由，溜走了。

  趁著大家靠牆或靠樹小憩，湯斐君前去找湯子義。他並未走遠，蹲在一塊田岸下，雙手撥弄地上的黃乾枯矮稻樁。

  她悄悄地靠近，準備拍他的肩膀好嚇唬他，結果他提前扭頭，悶悶不樂。

  她並排蹲下，「子義，大丈夫能屈能伸，一點小委屈別放在心上。快回去歇歇，不然還要走二十五里路，看累不垮你。」

  「姐，我隨口一說，她們就上綱上線地教訓我。我跪著磕頭的時候，瞄到湯子敬那傢伙笑話我！想他一個庶子，比我還小，目無尊長，簡直過分。」湯子義憤填膺地說。

  湯子敬只比湯子義小一個月，性格較穩重，因庶子身份矮他一等，時常說話陰陽怪氣的。兩人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要立馬解開他的心結是不可能的。

  湯斐君撫慰道：「子義，人生氣沒用，要爭氣。子敬一天到晚盯著你，一旦你出錯便藉機笑話你，像你逞口舌之快與他爭辯，即便爭贏了，還是丟了臉面。你當不拘眼前小節，志存高遠，早日出人頭地才好。」

  「湯子敬根本就是老天爺安排給我的克星！論身高，他比我高一節手指頭；論長相，他兼具了爹和葉姨娘的優點，五官挑不出瑕疵來；論課業，除了大哥，就數他被爹和夫子誇得多。可以說，他在方方面面都勝過我，把我壓得死死的，怎麼可能比得過他？」湯子義用罕有的頹喪語氣講道。

  湯子義一向嘻嘻哈哈的，有他在，就不缺笑料。她本以為他是個表里如一的開朗樂天派，沒想到，他內心因處處被庶弟比下去而甚是自卑。「子義，你不該老拿自己的短處，去比他的長處。你該揚長避短，發揮自身優勢，做出一番事業來。」

  「姐，我的長處在哪？」湯子義茫然不知。

  「你會逗人笑……」

  沒等湯斐君說完，他急忙打斷：「姐，逗人笑算什麼本事？就算是哄我開心，也犯不著誇大其詞。」

  「人生實苦，會逗人笑實屬了不起的本事，你別看低自己。況且，到了嶺南，一切要重新開始，子義你有的是時間去發現自己的長處，別急。」

  湯子義陷入沉思。

  「子義，走，一起回去。」湯斐君催促。

  姐弟倆一前一後走在田埂上。

  湯子義發出感慨：「姐，你曾有湯家女霸王之稱，要是你看到湯子敬那傢伙使陰招害我吃虧，定會把他叫到一邊去，藉故教訓他，讓他啞巴吃黃連。而今，你勸我有大肚量，要早點立業。看來爹走了，你變了許多，我也要變好。最起碼，要比湯子敬混得好！」

  「你有這份心，肯定差不了。」

  哞……

  牛叫聲讓兩人齊回頭，只見竇耘牽著黃牛不緊不慢地走著，即便黃牛時不時低頭吃兩口草，換做是其他人頂著烈日放牛早就火冒三丈，他仍是極有耐心等著，不曾揮鞭一下。

  湯子義開口道：「姐，你有沒有覺得竇耘是個奇人？明明遭遇了這麼多變故，他不悲不喜的，好像老天爺給他發任何招數，他都能接得住。我懷疑他投胎時沒喝孟婆湯，帶著三生三世的記憶和智慧才能如此鎮定！」

  湯斐君可不信什麼牛鬼蛇神，「子義，竇耘那叫少年老成，哪跟什麼孟婆湯有關？既然你覺得他那樣好，那你多跟他接觸，多學著點。」

  「那我去學了。」湯子義喜笑顏開，一蹦一跳地去找竇耘。

  午歇過後，眾人一鼓作氣走了剩下的二十五里路。天擦黑時，路過一家村店便投了宿。

  傅氏要了兩間通鋪給自家人住，另要了三間三上房，讓店主每個房裡加張床，好讓六位防送公人每人有一張床好睡。接著，她又讓防送公人們提前點菜，以免臨時點廚下來不及做上菜慢。

  「四斤熟牛肉！」

  「兩個大蹄髈！」

  「兩隻燒鵝！」

  「十斤母螃蟹！」

  「六隻烤雞！」

  「兩壇好酒，可不許摻水！」

  防送公人們你一聲我一聲的，毫不客氣地點了一桌肉菜，聽得湯家人無不心驚肉跳。

  天干數月，人都吃不飽，肯費心思養雞鴨魚肉的人極少，一賣就是高價。別看他們點的樣數不多，可份量大，又全是貴的，擺明了是要狠狠宰湯家人一頓，扶牆走！

  店主喜滋滋的，高聲複述給廚下的人聽，又笑問：「客官們，還要點什麼？」

  劉彪看了其他五位公人，才道：「我們這一桌就先上這些，要是不夠再加。」

  不夠還要再加！湯家人臉都要綠了！

  傅氏神色如常，笑道：「官爺們，今兒個辛苦了，有什麼想吃的不如現在一併說了，等開席時，好酒好菜都上了，吃著豈不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