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洗紅薯、打水
2024-05-30 08:28:52
作者: 鬢滿爽
馬車到了長樂大街,多鐸掀開車簾下了馬車,自顧自地在長樂大街熱鬧的人潮中前行張望,典宇想跟他說句什麼,無奈多鐸似腳下生風,偶爾被人擋了一下他就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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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多鐸很快地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那是一個算命測字兼替人寫家書的攤子。
掛攤里,酷似半仙的中年神棍煞有介事地捋著山羊鬍子裝腔作勢地看著手上黃舊得書冊,有人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他以為生意上門了,眼珠子一轉便盯向來人。
「公子是看相還是測字?」他的目光掃過多鐸華貴的衣著,「公子的面相貴不可言,只是眉宇間煞氣太重,命中有過災劫,但是天庭廣闊山根福澤深厚,有貴人相助祖先扶持……」
「借紙筆一用。」多鐸言簡意賅地打斷他的話,取過桌上的紙筆開始一筆一畫地畫起來。
一個華衣錦服相貌俊美的公子出現在鬧市之中,自然引來看者甚眾,所以算命攤子前很快就圍了幾圈人,下至五六歲無知孩童,豆蔻年華的少女,上至趕集的大娘老媽子,都好奇地指指點點,甚至有隔壁街的媒婆擠破人群露出個頭來一邊驚嘆一邊打聽這是誰家的公子可曾婚配。
半仙心生惱意,本以為來了只任人宰割的蠢豬,誰知道原來是來打醬油的,害他賠了紙筆的本錢不止,還嚴重把他半仙的美好形象比了下去,壞了他的生意,於是伸手就要去把他的紙筆拿回來。
多鐸這時冷冷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那有些凌厲的眼神頓時止住他蠢蠢欲動的手。
「典宇」他低頭在畫中添上最後一筆,典宇從懷內掏出一錠足足有十兩重的元寶放在半仙面前,半仙頓時兩眼發直,圍觀的人又是一陣細碎的議論。
「那個,可以借來一用嗎?」多鐸抬眼看了看半仙算命攤子上用竹竿撐起來的書寫著「黃半仙」三個字的旗子。
「可以可以。」黃半仙急忙應道,十兩銀子都不知道可以做多少面這樣的旗子了。
於是,墨跡未乾的一幅畫被掛在眾人面前。
畫上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立在雨中,眉目清秀潔淨,秀氣的臉微微揚起像在仰頭看著誰…….
「若是誰見過這女子,能告之下落,重酬。」典宇大聲道。
眾人譁然,紛紛議論,有的甚至把自己八十高堂或三歲稚齡小童帶出來指認,可是雷聲大雨點小,誰都說自己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多鐸耐著性子,沉著臉一直等,等到日落西山人群散去。
那黃半仙早就帶著銀子到茶館悠閒去了,典宇低聲問道:「貝勒爺,不若典宇到鎮南王府一趟,以鎮南王爺的勢力定能找得到人。」
「代善不是善與的主兒,本貝勒不希望再被人捏住七寸。」馬車上,多鐸疲倦地靠在朝里的車欄上,半晌,說:「典宇,你說我這回會不會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就是一塊玉,會不會剛好有這麼一個人不知從何處得了,又有種種巧合,讓我再一次誤以為她尚在人間……其實,那不過是老天折磨我,讓我受到懲罰而已……」
「貝勒爺不要再自責。若是她真成了鬼,自是會在幽冥地府中了解貝勒爺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若她僥倖逃過大難,貝勒爺尋回她後,來日方長定然能讓她體會貝勒爺的用心良苦……」
剛到貝勒府大門前,高迎風就迎上來道:「貝勒爺,孫菲菲小姐來了……」
「多鐸。」清脆的聲音響起,多鐸還未回過神來便有一人撲至懷內,雙臂繞著他的脖子笑道:「你違約不來,我生氣了哦!罰你什麼好?對了,罰你陪我三日,賞花作畫游湖好不好?」
多鐸不自然地拉開她的手,這才見她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穿著儒生服、頭上扎著青布巾,眉毛畫的又粗又濃,身子被寬大的衣服包裹著卻更顯嬌小和不協調。
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自己,滿是嗔怨的表情,他的表情不由得緩和下來,「當初在龍江城我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怎麼又跑過來找我?」
「我餓了。」孫菲菲並不回答他,只是揉了揉肚子,可憐兮兮的說道。
「餓了嗎?我讓人準備晚飯,你喜歡吃什麼?」
「都行,貝勒爺喜歡吃得我都喜歡。」孫菲菲高興地笑起來,揪著他的衣袖隨他走到用飯的餐廳。
飯菜上來後,孫菲菲見多鐸吃得很少,不禁奇道:「貝勒爺,你這是嫌自己還不夠瘦是嗎?」說著把一個雞腿夾到多鐸的碗裡,挪開他面前的酒壺、酒杯,怎麼隔了一段時間你好像變了個人,不愛說話也不想吃東西,除了酒還是酒……你要知道,你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怎能對自己這麼隨意?」
她朝多鐸滿是愛慕的一笑,又說道:「如今你被大汗詔回盛京定居,一切都變得陌生了吧?不要緊,從明日開始,我會讓你重新融入這個圈子,不管你去哪,你都可以帶著我,不認識的人,你問我就好了。」
「不必了。」他說,「本貝勒不需要認識任何人,一個浪蕩的貝勒,自由自在慣了,也不需要人陪。」
孫菲菲瞪著他,「這麼說你是嫌棄我了!」她的眼眶微微泛紅,絲毫不隱藏心底的婉轉情意。
多鐸卻輕描淡寫地避開了,目光移到別處,說:「菲菲,等一下我會讓高迎風送你回去。」
孫菲菲啪的一聲放下手中筷子,站起來道:「我自己回去!」
她生氣哀怨地望著他,他不為所動,只說道:「路上小心。」
孫菲菲氣得幾乎要哭出來,她一轉身幾乎是跑出餐廳的,隨行的丫鬟連忙追上去,多鐸這才對門口的高迎風說道:「讓典宇帶上府衛跟著,把她送回孫府。」
第二日清晨,多鐸又去了長樂大街,這次他只穿了尋常的長衫,黑髮用銀環縷在腦後。
黃半仙一見了他滿臉堆笑,可是下一瞬那笑容就消失無蹤了。
典宇在他攤子旁的空位放上一張小桌還有椅子,再把文房四寶放好。
多鐸坐下來氣定神閒地一張接一張的畫,很快攤子後的架子上就貼了幾幅畫,無一例外都是那個女子,不同的衣飾不同的季節場景。
圍觀的人絲毫不比昨日少,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公子,你的畫畫得真好,不若賣一幅與我?」
「不賣。」多鐸頭也不抬地說,「要是見過她,可以把這些畫都送與你。」
那人乖乖噤了聲。
「公子,你找的這個女子是你的什麼人?」隔壁街的張媒婆問。
「親人。」
張媒婆竊喜,別不是妹妹吧?於是又問道:「不知公子府上是哪裡?可曾婚配?」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這時有臉皮厚的不怕死的大娘大嬸大姑娘等端茶的端茶,捧點心的捧點心,送扇子的送扇子,那張媒婆還想繼續問,多鐸抬起眼淡淡地看她一眼,道:「你好吵。」
這句話當即冰鎮住那正熱鬧的一眾人等,鴉雀無聲,端茶遞水送扇子的人都自覺地往回撤。
這時不知是誰嘀咕了一聲:「大街上,什麼時候見過這麼標緻伶俐的女子了?看這衣裝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吧?」
多鐸驀地一驚,似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夕陽西下,人群漸漸散去,他頹然閉了閉眼睛,最後一張畫,畫的是她坐在荷塘前的長椅上低頭脫掉襪子的側臉,髮絲垂下遮了大半的容顏。
這兩日畫的畫,逼著他把過去的畫面一幕幕地回想起來,想起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想起她流著淚對他說喜歡他的情景,想起她小陰謀得逞時調皮的神色,也想起她發怒時不知天高地厚的膽大表情。
又有誰知道他是如何壓住心底的疼痛這樣過了兩日的?
典宇讓人搜遍了這一帶可以藏人的破廟和荒廢的民居都找不到人,高迎風到官府查戶籍也沒發現有哪家哪戶新買入的丫鬟奴婢與她有半分相像。
她,到底逃到哪裡了?
「你們看,」幾個手拿著糖葫蘆打鬧過來的小孩其中有一個像發現了什麼一樣指著架子上的那張側臉,「她像不像靜怡?」
多鐸的眼睛忽然睜大,瞳孔不受控制地縮了縮,只見其餘兩個小孩異口同聲地說:「不像!阿方,你是不是眼花了?靜怡臉上有好大一塊紅印,我娘說她的相貌連張媒婆都不敢給她做媒……」
「可是那眼睛嘴巴都有點像……」
「不會啦,靜怡的手都是黑黑的,頭髮亂糟糟。」
「笑起來很像啊!」
「跟我隔壁家的胖妞笑起來的時候也很像。」
叫阿方的男孩怒了,瞪著他倆說:「不許詆毀靜怡,靜怡賣的紅薯最好吃了!」
他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手,帶著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見到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人不知何時到了他面前俯身看著他,問:「你說的那個靜怡,是誰?」
「就是賣紅薯的靜怡啊。」
「她多大了?」
「比我姐姐大,比我娘小。」阿方天真地答道。
「她姓什麼?」
「別人都叫她靜怡,也許姓苟吧,她就住在苟家巷的苟老爹家。」
「她賣紅薯賣了很多年?」
「不是,就這兩三個月……哦,今天沒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你跟靜怡很好?」
「嗯,她常請我吃烤紅薯。」
多鐸把那畫取下來,在袖裡取出自己兩方私章,在畫上蓋了兩個印,落款處簽上自己的名字,卷好遞給阿方,說:「這畫送給你,告訴你爹娘,什麼時候缺銀子花了就拿到當鋪去,換個三百兩還是可以的。好了,現在領我到苟家巷去吧。」
阿方接過畫,三百兩銀子?那可以買好多糖葫蘆了吧……他帶多鐸和典宇到了苟家巷指著不遠處一扇小木門說:「就在那兒。老爹脾氣不大好,我就不跟你去了。」
說完轉身撒腿就跑,典宇走上前去拍了拍門,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問:「誰呀?」
「老丈可是苟老爹?靜怡是不是住在這裡?」多鐸這輩子還沒試過這樣有禮貌地對平民百姓說過話,恭敬中帶著不安。
門咯吱一聲開了,苟老爹黧黑的老臉從門縫中露了出來,上下打量了多鐸一眼,然後不耐煩地說:「你來晚了,她走了!」說罷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多鐸頭一回吃了這樣不客氣的閉門羹,可想而知臉色有多難看了。
典宇皺眉,正要用力踢門,多鐸一手按住他,伸手再拍了幾下門,等了一會兒,那門才不情不願地開了。
「還有什麼事嗎?」老爹問。
「請問靜怡她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老爹又要關門,多鐸這次反應夠快伸手去攔,木門夾著他的手掌痛得他眉頭大皺,苟老爹這才撤了力氣,轉身入內,自顧自地拿起柴刀一下一下地劈著柴,不理會多鐸。
典宇正要發怒,多鐸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無奈地退到一邊。
「我是她的家人,找她很久了,」多鐸在他身後說,難掩眼中的焦慮,「她不是盛京人,說話的腔調和當地人有一點差異,老爹應該聽得出來。」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苟老爹說:「你走吧,靜怡說她的親人都死光了,她無才無貌,斷不是你們這些公子哥兒取樂玩弄的對象。」
之後是長長的一段靜默,安靜得除了砍柴聲再無別的聲音,苟老爹幾乎都以為人已經走了,站起來捶捶肩膀轉身才發現多鐸依舊安靜地站在他身後。
他一怔,多鐸眼帘稍稍一動,說道:「我是她的夫君,卻做了傷害她的事,不配做她的夫君,老爹說得對,我這種人對她來說也跟死了的沒什麼兩樣。」
苟老爹從沒聽過有人會這樣詛咒自己,眼中稍露驚訝之色,又聽得多鐸說:「她因我而受了那麼多的苦,怎麼能二話不說一筆勾銷?這不是太便宜我了嗎?見了面,拿刀還是拿棍子隨她的便,可總得見上一面……」
苟老爹坐到一旁的竹凳子上,拿起茶壺嘴對嘴地喝了幾口,指著地上堆著的像座小山似的乾柴,說:「靜怡每天都會幫我把柴劈好的。」
典宇臉色都變了,剛想開口大罵,多鐸道:「靜怡不在,自然是由我代勞。」說罷捋起袖子,一手抓起柴刀劈起柴來。
那刀又厚重刀口又鈍得厲害,一刀下去虎口都震了震,典宇看不下去了,說:「爺,讓典宇來吧,你……」
「再說一個字你就先行回府。」多鐸沉著臉,沒過多久右手便被刀把磨得起了水泡,他只得換了左手,整整一個時辰他才把那堆柴劈完。
苟老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糟了,明天要烤的紅薯還沒洗。」
典宇再也無法忍耐,衝上前去正要發作,多鐸輕喝一聲,他硬生生頓住腳步,說:「我去洗,我去洗行不行?糟老頭剛才又不說!」
「你到廚房裡燒火,老爹我要做飯!」
典宇強忍住殺人的衝動,在多鐸的眼色下無可奈何地到廚房裡當了一回燒火工,多鐸看著院子紅薯車旁的一籮筐紅薯,不知從何入手。
老爹說:「拿個水桶打幾桶井水,把水槽灌滿;然後往盆里放水泡著紅薯,拿刷子一個一個刷乾淨……」
多鐸這輩子不要說打水了,就是連水桶都沒碰過,他面無表情地把水桶放到井裡,不管怎麼拽拉那繩子就是裝不到水,苟老爹大搖其頭,道:「嘖嘖,你怎麼這麼笨啊?水桶要掉轉過來用力往井裡投,才能打到水啊!什麼都不會,怪不得靜怡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