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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她有影子的嗎?

2024-05-30 08:28:50 作者: 鬢滿爽

  多鐸帶著一身酒氣回到貝勒府,野塗一見他又是這副落魄模樣不由得怨怒並生,指著他罵道:「你每回都不要命地喝,不如找個酒缸跳下去淹死自己算了!老頭子我活到這把年紀不是為了眼睜睜的看著你放縱頹廢的,靜怡她已經死了,你喝酒能喝得回來嗎?要是知道自己對不起她,那就好好活下去……」

  

  多鐸猛地推開攙扶的晨光,用力把桌上的杯盞全數掃落地上,睜著泛紅的眼睛大聲吼道:「她沒有死!誰說她死了?誰說的?!」

  野塗愣了愣,典宇對他無奈地打著眼色搖頭,晨光不敢再上前扶他,他自己跌跌撞撞地坐到床上,伏身抱著床上的錦緞四方枕,閉上眼睛用力地抱緊,淡淡的梅花氣息悄然湧入鼻端。

  那年眼睜睜看著她喪生於熊熊烈火之中,他頭也不回地上了去往盛京的馬車,為復仇大計勾上最後一筆。

  一番籌謀,他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隨著大汗皇太極的首肯,是夜,一把大火燒淨了二貝勒府。

  什麼都燒乾燒淨了,那些受屈辱的、不堪的過往,那些懷著仇恨小心翼翼算計籌謀的日子都在烈火中燃成了灰燼。

  他一直站在盛京最高的鐘鼓樓上冷眼看著這場大火,直到最後一粒火星的暗滅,心裡空蕩蕩的,仿佛也成了灰燼。

  他不過是想要埋葬過去毫無負擔地從新開始,機關算盡卻把她賠了進去,早知如此,自己還會不會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她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

  要是早知她終是要離你而去,她說喜歡你的時候,你笑著把她抱入懷裡就好了,何必說絕情的話讓她傷心落淚?

  那麼遲鈍的小尼姑,當對你的心有所覺悟時,你又何必否認?何必作偽?

  從盛京回到龍江城,見晨光她們正清理佳雪閣的舊物,床上放著錦緞四方枕,針腳歪扭蹩腳。

  晨光說,那時靜怡搶了佳朋一大袋決明子,親自曬的梅花,晚上很晚才睡就是因為做這枕頭……

  原來那個放在自己床上散發著淡淡梅花香氣的方枕,是這樣來的……

  她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為了讓他安然如夢的方枕,成了刻在他心上的一道傷,糾纏著折磨著他,每天夜裡都教他想起她的一顰一笑,試著扔開卻一夜無眠滿心空寂。

  第二日清晨起來,頭痛如裂,洗漱後喝過參茶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典宇在一旁伺候著。

  多鐸洗完臉,緩緩開口說:「你去查一查,十二貝勒府的雲夫人是什麼來歷。」

  典宇應了一聲,想起了什麼又說:「貝勒爺,孫菲菲小姐傳話過來說,今日下午在鳳池畫舫,她開了一個評畫賞文聚會,盛京的文士名人都會去,貝勒爺要不要去那裡散散心? 聽說當代名家賈爾和和畫仕女見稱的項田都會出現,還有孫家的大公子孫宇……」

  多鐸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說:「不去。」

  典宇稍作一頓,又說道:「可是孫菲菲適才派人來傳話,說是午飯過後便派馬車來接貝勒爺,說若是貝勒爺不去,就要親自過府相邀……」

  多鐸知道孫菲菲就是那種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的主兒,要是自己不去不知還得鬧出多大的事來。再說自己也有愧於她,不管怎麼說,她幫自己演了一出鬧劇,若是當初她執意不肯離開十五貝勒府,阿敏和脂玉未必就真的會上當,於是當下應了一聲,說:「把唐伯虎的那幅仕女圖帶上,孫菲菲喜歡他的畫,惦記我的藏品好久了。」

  典宇連忙照辦,多鐸想了想,又說:「府中的女眷,帶一個去吧,省得盛京的那些女人總覺得自己國色天香,一見本貝勒就以為本貝勒會看上她們一樣。」

  下午,上馬車時,遠遠地有女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聲嘶力竭地說:「等等,等等我。」

  多鐸皺眉看著典宇,典宇連忙解釋道:「貝勒爺,我提醒過十二姬上另一輛馬車的。」

  多鐸冷哼一聲,便自己上了馬車,典宇驚訝地看著來人,小美穿著一身累贅的衣裙匆匆趕到,說:「十二姬姐姐今日身子不適,她說不能陪貝勒爺去了,讓我代勞,所以我就來了……」

  「典宇,還不走?」多鐸不耐煩地發話。

  那聲音在小美聽來卻有如天籟,是他,真的是他。

  那夜的白衣男子竟然就是聞名已久的龍江城十五貝勒多鐸,如今自己還被送進了貝勒府,她真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遭遇。

  這時身後的家僕匆匆來稟報說是另一輛馬車輪子壞了,正在修理,典宇正無奈之際,車裡的多鐸冷冷的說道:「還不上車?難道要本貝勒等人?」

  小美慌忙上了車,車廂內光線較暗,穿著白色錦袍的他俊秀如被琢磨過的上等美玉,光華自生。

  馬車開了,小美見到偌大的車廂中間放著小几,小几上放著茶具,一旁的小炭爐上正煮著水,沸水騰煙。

  小美壯了壯膽子問:「貝勒爺渴不渴?小美為貝勒爺煮茶吃可好?」

  多鐸不置可否,小美便開始動手煮茶,茶煮好後小心翼翼地遞給多鐸,多鐸瞥了那杯茶一眼,淡淡的說:「放著吧,本貝勒現在還不想喝。」

  小美訕訕地放下杯子,這時馬車經過鬧市,她心血來潮掀起車簾往外看,光線忽然增強讓多鐸有點不適應。

  小美轉過臉來笑著對他說:「貝勒爺,這裡好熱鬧,我從來沒在這個時候來過長樂大街,聽說這裡的刀削麵很好吃,大冷天都能把人辣出一身汗。」

  多鐸盯她一眼本想讓她閉嘴安靜下來,可目光落在她頸項處時卻忽然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僵住有如被施了定身法。

  小美一手還掀著車簾,光線明亮,照著她胸口繫著的綠玉如意瑩潤生光。

  那綠玉如意有湯匙般大小,雕工極佳,無半點瑕疵雜質,青潤透綠,唯一可惜的是左下角有一處不起眼的磕口。

  小美見多鐸像著了魔一樣盯著這塊玉看,還以為他見到了那處磕口,不由得暗罵那偷了她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碎銀子的乞丐,居然用這樣一塊破損的不知真假的玉來抵償,她真是虧大了。

  多鐸走到她面前,俯身,稍顯急促的呼吸伴著草木的清新味道讓她緊張得渾身僵直,指骨分明的手撫上那塊如意,忽然用力一扯,她的脖子頓時被系玉的繩子勒得刀割一般痛。

  來不及驚呼就聽得多鐸冷酷陰寒的聲音說:「說,你這塊玉是從哪裡來的?」

  小美痛得眼淚直掉,「貝勒爺,是、是奴婢撿的……」

  月眠樓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小美被推了進去大廳之中,十五貝勒府的府衛十餘人肅立兩旁,老鴇應聲而出,只見多鐸坐在上座冷冷地看著小美說:「撿來的?在何處撿是何人所遺失,你給我細細道明,今日不搞清楚的話,這園子裡的人誰都不要想著好過!」

  「哎喲,這不是十五貝勒爺嗎?我們小美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您儘管告訴我,我好好教訓她,您千萬別生氣。」老鴇說著就對二樓那些穿紅戴綠的姐兒猛打眼色,示意她們下來陪客。

  典宇揚了揚手,兩名府衛上前就把老鴇不由分說地按在地上,老鴇頓時發出求饒的哀嚎聲。

  多鐸一手支額,一手摩挲著那塊綠玉如意,說:「本貝勒耐性不是很好,你們愛說不說,典宇,去跟此地的縣丞打聲招呼,我就不信他不買我多鐸這個面子。」

  典宇正要轉身去辦事,老鴇猛地一用力,掙脫了府衛,身子前傾抱住典宇的雙腿,目露恐懼之色對多鐸說:「貝勒爺,老身定然知無不言,還請貝勒爺放過我這一園子的人。」說著狠狠一瞪小美,「你這惹禍精啊,你這玉怎麼來的你倒是說啊!難道你想讓我們大家給你陪葬嗎?」

  小美終於忍不住害怕得哭起來了,「我真的不知道,都是媽媽你帶回來的乞丐,禮部尚書的夫人來鬧事那天,秋風閣著火了,那乞丐跑了,而我攢了好久的碎銀子被偷光了,盒子裡卻莫名其妙地多了這麼塊玉。究竟是誰偷的又或是誰留下的玉,我怎麼知道……」

  「乞丐?什麼乞丐?」多鐸問。

  老鴇連忙回答:「年後下了第一場大雪那天,我見到有個乞丐暈死在破廟外的雪地上,一時好心就把她帶回暢春園救治,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有些還潰爛了,請大夫都花了不少銀錢啊,誰知道那小沒良心的,身子剛剛好,趁著園子一時混亂就逃了。」

  「是男是女?」

  「是女子,大約雙十年華。」

  「她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她是個啞巴,不能言語,老身想著先把她身體調理好了再說,所以也沒去追問。」

  啞巴?多鐸的臉色一點一點地灰敗下去,「逃到哪裡了?」

  「我們的人一直追到長樂大街,她就消失影蹤了。」

  多鐸開始沉默,凝靜的空氣讓老鴇和小美連呼吸都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她的耳朵上沒有穿孔,戴不了耳墜,對嗎?」

  「對,貝勒爺你怎麼知道的?」老鴇臉色發白,心想那乞丐跟十五貝勒之間定然有很深的淵源。

  「她不吃辣的,葷菜也很少碰,比較喜歡吃素菜,尤其是清粥跟素餃,對嗎?」

  「對,對……。」

  多鐸黑眸幽深,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而微微出神,又問:「她有影子的嗎?」

  啊?呃,這是什麼問題啊?洪媽媽苦著一張臉,心想貝勒爺你要想好了問題才來問啊,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真是讓人費解至極,正在鬱悶的當口,一旁的小美大聲說道:「當然有影子啦,她是人,又不是鬼。」

  多鐸像是被驚醒一般霍然站起,負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典宇正要跟上,衣袖忽然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小美。

  小美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道:「侍衛大哥,我該怎麼辦?」

  她脖子上那道紅痕觸目驚心,典宇暗嘆一聲她實在倒霉,匆匆對身旁府衛吩咐把小美送回貝勒府,然後大步追上多鐸乘坐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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