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奴家要什麼名聲?
2024-05-30 05:42:04
作者: 月見里
謝懷錦長呼一口氣,裝作很輕鬆的站起來,拱了拱手,清冷又鎮定:「丞相大人,我先告辭了。」
轉身推開房門,萬分平靜看向蘇御:「你家主子發病了。」
蘇御還在幻想主子跟平平無奇的顧宛宛開啟一段浪漫故事,沒想到卻等來他發病的消息。
一下大驚,來不及追問緣由,更沒空想要先禁住她,連忙衝進房中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急急忙忙給扶起李湛餵下一顆。
以防萬一,治療心悸的藥隨身侍從都貼身帶著,日夜不曾離身。
蘇御記得,上一次發病還是在謝懷錦斬首當日。
「主子,主子快喝口水!」
「主子……」
謝懷錦慢吞吞踏下台階,神情木然,聽到裡面急切的叫聲,不僅沒覺得輕鬆,還多了絲沉重。
她是記恨李湛的。
記恨他是謝懷康一黨,記恨他擅自解除婚約,也記恨他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
可現在算什麼?
聽到她被贖走的消息,不是應該高興嗎?
為什麼會痛苦,為什麼要痛苦?
*
李湛忽然發病,驚動整個李府。
李老爺子更忙不迭拄著拐杖來看望,在床邊坐了很久,十分擔憂,任陳氏怎麼勸也不離開。
「好端端的,怎麼發病了?」拐杖在地上柱的噔噔響。
蘇御欲言又止,眼神落在桌上的玉佩,不知該不該說。
那個丑巴巴的小丫頭怎麼會有謝懷錦的東西?哦不,應該是主子的東西。
記憶恍惚,依稀能想起囚車上的乾淨玉佩,顯然是同一枚!
蘭姨懂醫,查看李湛的情況以後鬆了口氣,寬慰各位:「藥物服下已有效果,不一會兒就醒來了。」
「蘇御你說!」李老爺子忽地一喊,蘇御後背立馬生出冷汗,「你是寸步不離守在湛兒身邊的人,他因何犯病,想必你清清楚楚。若你說不出,就是玩忽職守!若是不想因此丟了職位,最好明明白白說出來!」
李老爺子年輕時候也是將軍,在營中說上一句話就能讓士兵們震上一震,而今用同樣的口氣問蘇御,房內眾人皆是一嚇。
陳氏穩住他溫聲勸道:「父親,湛兒的病你知道,來的沒個時候。」
話是這樣說,李老爺子還是不信,尤其是看到李湛滿臉痛苦臥在床上,心便像刀割,他的大兒子只有這一支血脈啊……
「咦?這是誰的玉佩?」
李珠拿起桌上那塊澄澈精緻的,斜邊噙著一點血紅的玉佩,尤為好奇。
眾人被她聲音打擾,皆移目看去。
陳氏一下子認出來:「是幼時我去寺里給湛兒求的護身符,有什麼稀奇?」
蘇御忍了忍,覺得良心上過不去,終於開口,匍匐在地一副等待受罰受罵的模樣:「回老爺子,主子今日單獨見了一個人,後來就犯病了。玉佩……也是那人送來的……」
「你說什麼?」陳氏錯愕,「玉佩是我兒自小護身之物,怎可隨意交給他人?那人是誰,你速速尋來!」
蘇御左右有些為難,可床上主子還在疼痛中昏睡著。乾脆心一橫,帶著三兩個侍從麻利的往漪春樓趕去。
*
李湛幽幽轉醒之時,看到一大屋子的人在床邊,臉上從擔憂凝重慢慢舒展開顏。
唯獨只有安靜跪在床榻邊的謝懷錦,宛如雕塑一動不動。
他支撐著身子就要起來,強忍住身上疼意問:「祖父母親,讓你們擔心了。」
陳氏尤為心疼,靠在床邊坐下,眼睛通紅仿佛哭過,拉過他手半晌,一句話也沒有說。
李老爺子嚴肅臉上終於有了光彩,顫聲道:「醒了好,醒了好啊!」
謝懷錦在猶豫,猶豫著要不要看他。
半晌之後,終於緩緩抬眼,對上那張蒼白的剛經歷一輪疼痛的臉,沒有血色,也沒有感情。
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喊著:「拿下長公主殿下!」的李湛了。
慢慢的,他注意到她,眸光交錯間,溫和的目光中氤氳暗藏,淺聲將房內眾人都遣散出去。
老爺子來了脾氣,倔強著不讓:「你方才就是與她獨處才出事,此刻說什麼我也不會答應!」接著顫巍巍指著謝懷錦怒氣未消,冷漠道:「此女,擅闖民宅,心術不端,應當交由官府處置!蘇御,送去官府!」
「慢著。」李湛出言相阻,「祖父母親,孩兒什麼身體孩兒清楚,斷不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犯病症。怪我,已兩日不曾喝湯藥,身子扛不住了……」
老爺子和陳氏俱是愣住。
平日裡旁人根本不用勸說,李湛自會照顧好自己。
今日他卻說,主動不曾喝藥。
這是……不打算讓身體好起來嗎?
陳氏拿手絹捂住嘴,眼眶又是一紅,不知該說什麼,背過去轉身離開。李老爺子連連嘆氣幾聲,手中拐杖幾次欲落在地上,聲音悽慘:「你又是何苦?」
蘇御摸摸鼻子,心虛往後退了退,不想被主子發現是他告的狀。
「祖父知你心中掛念著她,可人已去黃泉,你這麼做只會白白折騰自己罷了!」
「當年先皇賜婚,我便預料會有今日。湛兒,這是你的劫數。」
「……」
後面老爺子還苦口婆心好幾句,謝懷錦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那句「你心中掛念她……」
李湛聞言故作輕鬆笑一笑:「祖父,孫兒知錯了。日後再不會如此,請您放心。」
說那麼多又如何?他不願意接受,就算說千遍萬遍也是白搭。
老爺子充滿溝壑的眼裡看的太多,一個任性的人,除非他自己改變,旁人是奈何不了的。
眼神落在一旁的謝懷錦身上,搖了搖頭頓感無奈,只好離開。
出門後思忖了下,還是不放心留一個陌生人跟孫兒一起,於是叫來蘇御守在一側。
周邊人都走的差不多,李湛這才仔細打量起跪在下面的謝懷錦,恍惚間記起她冷漠站在身前說過的話。
「丞相既然那麼在乎,又為何讓她淪落到漪春樓求生……」
「要你死,也願意嗎……」
這分明不是她該說出來的話。
沉默半晌,都沒有開口。
蘇御有點摸不清局勢,到底他倆是什麼關係?
「起來吧。拿凳子,坐我身邊來。」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嘶啞。
謝懷錦跪地時間太長,雙腿早已酸麻,一個起身就耗了很久。
她聽話似的搬來凳子,然後坐在他身邊,又是一言不發。
李湛叫蘇御將玉佩拿來,冰涼的玉佩握在手裡反覆摩擦,終是生出一點溫度。
「我曾見過你嗎?」
她整理好表情,面對他微微一笑:「見過。」
李湛面容一怔。
又聽她說:「那日在漪春樓中,丞相忘記了?」
李湛心上一頓,輕笑道:「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扔瓜子砸腦袋。」
「丞相要是喜歡,奴家還可以扔,扔到丞相不喜歡為止。」她嘴角噙著笑,卻沒人注意到眼角一絲泛紅。
他語氣輕柔,像個兄長一樣溫聲告誡:「你講話太尖銳了。這樣不好,會吃虧。」
謝懷錦故意嘆氣,眨了眨眼盯著他看:「可是,講話老實也會吃虧。」
李湛笑了笑:「好像是這個道理。」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跟自己談其他事情,吊兒郎當般的聊天,反倒讓謝懷錦很不自在。
「丞相派人來抓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奴家覺得沒意思,不想聽了。」
李湛凝著她。
「並非我派人抓你來。擾了你的名聲,對不起。」
謝懷錦長哦一聲,韻味十足卻又帶足了諷刺:「無所謂了。奴家在漪春樓為生,要什麼名聲呢?」
話里在挑刺,他聽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