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大大熊貓
2024-05-30 02:42:40
作者: 波兒來了
花花進入我們的家庭,母親一句話都沒有說,反正姐姐也到子弟校讀高中了,添一雙筷子或者在稀飯里多加一碗水的事。
文杰還是經常來我家,雖沒有再提起所託之事,但父親是心裡擱不得事的人,想盡辦法,還是把文杰的家屬農轉非指標爭取下來了,這意味著文杰的家屬可以進山團聚了。
不過,文杰怎麼也聯繫不上自己的老婆了。後來接到父母來信,說他老婆把兒子丟下,自己悄悄地跟一個老闆跑了。一個農轉非指標,怎麼能比得上到改革開放的前沿城市深市發財的誘惑,她寫信回來說,再也不會回來了,也讓文杰不要去找她。
這件事對文杰的打擊很大,甚至很久都不好意思來我家,有幾次路過都是把東西放在我家門口就悄悄走了。
不論如何,生活還得繼續。文杰本來是種菜的好把式,也很喜歡種菜的,一下班就泡在菜地里,鋤草鬆土施肥,忙得不亦樂乎,那就是他自己的一種享受,種出來的菜也基本上是無償送給伙食團。如今心灰意冷,連地里的草已經沒膝了,他也看得慣了,聽人說,他現在經常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還學會了打牌。
文杰的現狀,也是父母的一塊心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母親也曾經想給文杰介紹個女人,再成個家,但他那條件,基本上不可能有女人願意嫁給他了。
終於有一天,出大事了。
本來,這應該是一工段的大事,是121林場的大大事,甚至是古錦森工局和古錦縣的大大大事,而且是轟動的新聞——發現了大熊貓。
可是,這隻大熊貓運氣不好,遇到了文杰。
整整一天,文杰伐木成績還不錯,超額完成了生產任務,又累又餓,習慣性地走到存放東西的地方,發現東西被攪得亂七八糟,帶來的水壺不知去向,軍挎包里的兩個饅頭和一包鹹菜也不翼而飛。
他左右看看,發現了不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大大大熊貓!
文杰激動地喊了起來,甚至結結巴巴,聲調非常誇張。
大家循著文杰手指方向看去,發現了那就是在紅旗森工局時看見過的,印象深刻,同時,也是讓他們被迫分流到這裡的大熊貓。
面對這個在全世界人民眼中是萌態十足、可愛到極致的動物,在他眼中是桀驁不馴的,並讓自己不斷地顛沛流離的傢伙,是像豬卻沒有豬實用的東西,它的腦袋瓜子一定有問題,只是黑著眼圈盯著他,一點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那麼,給它點教訓,讓它不敢再來偷吃自己的乾糧。他的手順便揮了過去。大熊貓呆呆地望著文杰,甚至主動把頭伸了過來,以為他的手裡還有什麼好吃的東西。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文杰忘記了手裡有一把清荒用的彎刀,直接就砍在了大熊貓的頭上。
大熊貓悽慘的狂叫一聲,頭上帶著彎刀,落荒而逃,步履不再搖搖晃晃從容不迫,而是健步如飛,瞬間就不見了蹤影,它那麼相信的人類竟然對它使出了毒手。
一個作業面的工人都看見了這一幕,睜大了眼睛,也知道此舉的後果,但都沒有敢說話。
文杰突然清醒過來,連忙攆了上去,至少,他要把彎刀取回來。狂奔中,從坡上滾了下去,把腿摔斷了。
當天晚上,文杰被工友們抬下了山。父親這才得到一工段的報告:文杰把大熊貓砍傷了。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父親找車護送文杰到縣醫院,思慮再三,還是不敢隱瞞,上報了森林公安分局。公安分局的來縣醫院抓文杰,將文杰戴上手銬,連夜審問,甚至故意拖延治療時間。文杰痛得面容變形,汗水打濕了衣服。父親實在忍受不了,大發雷霆,並讓縣醫院的院長出面,強行讓文杰接受了治療。又不是馬上要死的病,一打好石膏,文杰拄著拐杖被公安局投入了看守所。
第二天,121林場熱鬧非凡,森工局和縣上都派了上百號民兵滿山去搜大熊貓,爭取把受傷的大熊貓逮住送到醫療條件好的地方請專家醫治。賢平市和省上的領導、專家也聞風而動。這應該是人類首次在這麼高的海拔髮現了大熊貓的蹤影,沒有人不激動。
兩天後,大熊貓終於被找到了,頭上的彎刀早已不見了蹤影,傷口已經感染了,非常危險。省里馬上派直升飛機將大熊貓接到了成都醫治。
這麼可愛的國寶大熊貓,竟然被人故意砍傷了,這讓古錦人民怒不可遏,迅速召開了萬人大會,會上對拄著拐杖的文杰進行了嚴厲的審判,文杰被判了十年。會後,他被押在軍車上遊街,一群小孩紛紛向他身上扔垃圾和土塊,叫罵聲不絕於耳,他一直沒有抬起過頭。
此事就像一股颶風,帶來了巨大的破壞力和影響力,不僅對121林場,甚至對古錦地區的定位都有了全新的變化。
121林場所有工段撤出達拉溝,達拉溝立即封山,劃為自然保護區。121林場便宣告撤銷。原來從紅旗森工局分流來的工人們也將再次被分流到其他林場。這對青山工人是一個鬱悶的結局。一群面臨重新分流的工人在一起喝酒。
一個工人說:大大大熊貓,你可真是好樣的!再多的文件,再多的指責,不如你扭扭屁股露個面實在。
一個工人接話說:大大大熊貓,你就是活化石,我們都把你當仙人板板。
一個工人怪聲怪氣地說:管它是啥,反正物以稀為貴,如果天底下就老子一個男人,天底下的女人要為我而瘋狂。
一群人笑道:老光棍的夢沒做醒,你乾脆好久上山找個母的動物,做個新品種出來,就更稀少珍貴了。
由於時間緊,整個121林場必須在一月之內騰空,事發突然,人人心裡都沒抓沒拿的,心心慌慌的到處亂竄,整體就像被打敗的垮杆部隊。林場街上甚至廣場上到處是廢棄的家什和垃圾。達拉村的人開始在附近轉,尋找一些可用的東西,並等待著可以占幾間房和那些耕種還算精細的自留地。
母親說:最可惜的就是這麼多年開的荒地,已經種熟了。
不過,母親心底還是高興的,在121林場生活了十幾年,母親只回過兩次老家,都是因外公和外婆的去世而奔喪,甚至連對面的達拉村都沒有去過。母親平時不斷地抱怨房子在古錦河邊,木板房不隔音,水聲太大,睡不好,現在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可以進城了,自然歡喜。
父親也將被調動到古錦森工局局機關派出所。
父親望著達拉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121林場的生活,現在四十好幾了,才調往縣城,也沒有什麼奔頭了。
父親的這個勉為其難的態度讓領導不舒服了。領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不願意也行,把這身警服脫了,給你安排一個輕鬆的工作。
組織上的考慮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順便可以照顧子女在縣上讀中學。他們知道,父親從剿匪部隊轉業到森工就是派出所長,無數次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都錯過了,目前只剩下這身警服,那是他視為生命的自尊和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