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稟老太太,是繡衣衛將整個天香樓給圍了起來……
2024-05-30 01:15:13
作者: 幼稚園大師
天香樓。
自那位婆子傳稟之後,多數人的目光便投向樓遞口那處。
老太太那雙老花眼猶甚,以呂氏的位置來看,用一句望眼欲穿不為過。
不大一會兒,王子騰穿著一身輕便的蜀錦來到二層,緊跟著,便是賈赦、賈政。
再之後,才是賈寶玉、賈環、賈蘭的身影。
王子騰進了二層,他的腳下快走幾步,來到主位前,朝老太太見禮:「給老太太請安。」
「舅老爺不必多禮,來人,替舅老爺,大老爺,二老爺看座。」賈母笑著答了一嘴,吩咐完下人看座,復又朝小兒子身後的寶玉招手,喚道:「寶玉近前來。」
賈寶玉聽了,從他老子的身後走出來,規規矩矩地來到老太太跟前,行禮問安,而後,復又整理衣裳,朝主位上諸位太太揖了一禮:「母親大人安好、大伯娘安好、舅母安好、姨媽安好、大娘安好。」
「乖,娘親安好,你在前面可吃好了?」王夫人瞧見自己的寶玉如此知禮懂禮,眼眸藏不住洶湧而來的喜色。
薛姨媽離著寶玉近,她滿臉喜色地伸手拉過寶玉,不住點頭道:「大家快瞧瞧,寶玉上了幾日族學,比之往常更遭人歡喜。」
邢夫人面色淡然,對賈寶玉微一闔首。
尤老娘則是坐立不安,連忙從坐椅上面起得身來,不敢輕受寶二爺這一禮。
賈環和賈蘭二人等寶玉行完禮,這才規矩上前,替老太太和太太們行禮。
對於賈環這位孫兒請安,老太太淡淡地『嗯』了一聲,至於賈蘭,她的目光也只是在蘭兒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邢、王兩位夫人等寶玉她們行完禮,復又起身朝老爺們行禮。
王熙鳳、李紈、秦可卿、尤氏等人遂起身向王子騰三人見禮。
眾人一時禮畢。
呂氏先是朝老爺見了禮,而後和赦、政二人打了聲招呼,耳旁聽見寶玉這般知禮,作為舅母的她,眼見寶玉如此乖巧惹人憐愛,遂與有榮焉地說道:「寶玉素來是個知禮的,舅媽一早便就說過,將來的寶玉,定是一位有大作為的哥兒,今日再一見,卻是應證了我當日所說。」
賈政聞言,側眸望了一眼寶玉,雖覺孽障今日是挺乖巧的,老懷雖開慰,但他還是臉色一沉,說道:
「妻嫂言重了,快別夸這個這混帳頑意,往日淨是個不省心的頑意,只懂得一味吃喝頑樂,將他放進族學念書,才稍微改掉他一身的臭毛病。
況且,他能有今日,還是多虧了牧之,如是沒有牧之這位族長整治族學,寶玉也不會有今日之規矩。」
老子罵兒子,天經地義,薛媽姨和呂氏的神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賈寶玉內心正因為族學一事煩悶不已,適才聽見舅媽和姨媽的誇獎,這讓他的心情頓生好受,誰知還沒讓他高興起來,卻從身後聽見他老子的當頭一棒,渾身打起顫來。
王夫人見狀,滿眼心疼地伸手,愛憐地拉過瑟瑟發抖的心肝寶貝。
另一旁,元春瞧見寶兄弟那個模樣,她不免心疼起來,但她卻不敢發聲,暗自思忖,一會再好好安慰寶兄弟。
這時,榮國府老太太不樂意了。
賈母朝小兒子一努嘴,不悅道:「扯你娘的臭屁,我的寶玉,打小乖巧聰明,眼見著被你這位狠心的老子,管教起來,卻是一日之一日愈是嚴厲,好好的兒子,瞧見老子,宛如老鼠見了貓似的。」
張嘴霹靂罵了小兒子一通,賈母遂又和藹地朝寶玉招手,心疼道:「寶玉,別去理會你老子,快來祖母身旁,讓祖母好好問話。」
賈寶玉下意識地偷瞄一眼他的老子。
賈政氣得鬍子一抽,剛要想朝寶玉瞪眼大罵,餘光瞧見老太太嚴厲的目光瞥向他來,賈政遂壓下心頭之火,哼聲道:「混帳頑意,你瞧我作甚,祖母喚你,你還杵愣在原地作甚,真真是氣煞老子也,關鍵時刻,倒是讓你給忘了禮教,信不信,老子抽你。」
「你一邊去,我瞧著你心煩,走走,你趕緊和舅老爺往那邊坐去,大兒子,趕緊請舅老爺落座。」賈母不耐煩地趕人。
這時,東府那些有力氣的婆子,在劉嬸兒的招呼下,已經在另一邊空曠之處,重新擺了一張簡單的桌席,以供西府大老爺、二老爺、舅老爺三人品茗敘話。
王子騰無奈一笑,拱手朝老太太揖了一禮,便在賈赦的招呼下,準備陪老太太稍坐一會,便告辭離開。
賈母等寶玉近前來,抬手將寶玉拉住,仔細地問著賈寶玉,在前院吃了什麼,飲了什麼,下人們侍奉得妥當不妥當,事無巨細。
賈寶玉一一恭聲回了。
天香樓二層,自王子騰一行人過來,便靜謐下來,只留祖孫二人的對話聲響。
賈寶玉方才雖被老子罵了一頓,彼時讓他發現,老太太一如既往,對他的拳拳關懷之舉,趟或不是他老子在此,他恨不得馬上鑽進老太太懷裡,扭糖兒般撒起嬌來,才能更加感受到,祖母對他的關愛之情。
念及這裡,賈寶玉頓時覺得,這段時日在族學受到的苦難、委屈,折磨,一鼓腦消失得無影無蹤。
場上眾人對於祖孫這一溫馨場景,見怪不怪。
徒留賈政搖頭嘆息。
惟有三人睜著好奇的眸子,偷偷打量著不遠處的祖孫情。
這三人便是楊氏及她的一雙女兒,李紋和李綺。
彼時,李紋同李綺睜著她們那雙大大的杏眸,偷眼瞧著那位冠戴齊整的國公府公子哥。
直到小大人賈蘭前來朝李紈問安時,李紋和李綺,才驚喜地把注意力,落在賈蘭的身上。
這時,賈寶玉也開聲道:「老祖宗,我與妹妹們多日不見,孫兒先過去與妹妹們見禮問安,再來尋老祖宗受訓。」
「好好好,去罷,去和妹妹們頑罷,不用理會祖母我。」賈母拍了拍寶玉圓潤的小手,這才眉開眼笑地鬆開他的寶玉。
賈寶玉邁著輕盈的步伐,規矩地來到大姐姐元春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禮:「見過大姐姐,大姐姐可安好?」
元春那張豐潤白嫩的玉容,見著一絲雀躍,她愛憐地拉過寶兄弟,連聲問著寶玉在學堂的事情。
與大姐姐敘話畢,寶玉轉身,朝林妹妹、薛姐姐她們,滿臉春風地一一行禮。
林黛玉等人不敢生受,諸釵紛紛從椅子上面起身,朝賈寶玉脆聲行了個萬福禮。
一時間,天香樓釵頭環佩,紅飛翠舞,鶯鶯燕燕。
賈寶玉的口鼻間,穩穩嗅到姐妹們身上的胭脂粉香味,一時讓他仿若吃多了酒,不免沉醉其中。他也更加堅定,過了端午,他不再想回到族學的心思。
這時,賈寶玉的注意力被旁邊的李紋李綺吸引了過去,他神色一喜,剛想上前打招呼,卻被人捷足先登。
另一邊,賈蘭小大人般朝母親請了禮,這才略帶好奇,看著母親身旁的三位陌生人。
李紋和李綺欣喜地望著眼前堂姐的獨子
「你便就是蘭哥兒罷,我是你綺姨,快過來,讓你綺姨好生瞧瞧。」李綺瞧著宛如小大人般的蘭哥兒,一時喜不自禁,朝賈蘭招手喚道。
李紈溫寧的眼眸,見著歡喜之色,連忙介紹道:「蘭兒,這位是你嬸伯娘,這位是你紋姨,她是你綺姨,快喊人。」
賈蘭復又拱手,規矩地朝楊氏三人揖禮,脆聲道:「蘭,見過嬸伯娘,見過紋姨,見過綺姨。」
「乖。」
李紋同李綺正逗弄著常姐乖巧可愛的小外甥,一時歡笑連連。
王熙鳳見著此等情景,心有所念,便帶著平兒、豐兒來到老太太身邊,嬌笑著把璉二爺回府的事情說了出來。
「哦,璉哥兒回府了?那你快回去尋他說會話,一會再帶他過來見我。」老太太也有月余多的時間沒有瞧見璉哥兒請安了,連連擺手讓王熙鳳退下。
王熙鳳嬌笑著道了謝,復又朝王夫人及諸位太太道了惱,這才和賈政等人告辭離開。
另一頭,秦可卿瞧見王熙鳳離開的身影,絕麗的玉容,不免露出羨慕之色來。
尤氏有所察覺,轉過螓首,關心地問了一句:「可是昨宿沒睡好,你的臉色怎這般憔悴?」
秦可卿聞言,秀頸以肉眼可見地暈起一道緋紅,眼眸輕眨,張了張粉唇道:「昨夜與鳳哥兒宿在一張榻上,我與她談話談開了,一時收不住嘴,沒怎麼睡好。」
「既是這樣,一會散了宴,你替老太太道聲惱,再行回去歇著罷。」尤氏對於秦可卿話中把王熙鳳念成鳳哥兒並不覺奇怪,主要是這段時日,她也聽多了。
況且,她與秦可卿也是下意識避免婆媳相稱。
與此同時,呂氏的餘光瞥見紋、綺二人眸子輕眨,唇角彎彎的模樣,突然抖機靈般說道:「老爺,我聽說天香樓下面來了甲士,莫不是前院有一些官員吃多了幾兩黃水,便在府里撒起野了?
我聽說,玖哥兒今日可是宴請了許多老爺您的部屬。會不會,是那些部屬吃多了鬧事,你才派這些甲士前來護著老太太。」
「老爺,這話又說回來,你是堂堂京營節度,下面有不聽話的人鬧事,老爺還須出面訓斥幾句,不然,這讓老太太沒法安心聽戲了不是?」
「我記得早前,奮武營正三品指揮使牛洪立,還有一位名喚黎世宏的正四品指揮,早幾日他們不是提著禮兒過府拜見老爺嗎,妾身瞧著這兩人是個好的,不如老爺命人過去告知牛洪立,讓他出面將那些鬧事之人,鎮壓便就是了。」
此刻,經由呂氏這麼一說,有那膽子小的婦人,已經開始擔心起來。
賈母亦是滿眼好奇之色,目光落在王子騰的身上。
其他諸位夫人太太,亦是不明所以,將視線投落在舅老爺的身上。
在座的太太夫人們,她們都是不是鄉下婦人,她們自是知道,闔府上下,就數舅老爺能夠隨意調動京營的披甲軍士。
元春聽了舅媽的話,她那雙彎長的柳眉,不知不覺輕輕蹙了起來。
對於曾在深宮待過的元春來說,舅媽此言,大為不妥,這不是替舅舅招來天家忌憚之舉嗎?
京營的將士,豈是能夠輕易調來,保護勛貴婦人一說?
王子騰屁股才剛一落座沒多久,此時聞聽自家夫人所言,當即便如火燒,他那雙眼睛爆發出極為嚴厲的神色,狠狠地盯向毫無政治頭腦的自家夫人。
另一頭,呂氏正偷眼望著老太太並王夫人,隨時打量著她們二人的神情變化。
呂氏一時間並沒有瞧見老爺投過來的警告目光,她見老太太的眉頭輕蹙起來,不免心裡暗自舒暢,復又續道:「老太太許是不知,這牛洪立和黎世宏年紀輕輕,便已高居京營正三品及正四品行列,他們未來,大有前途。
我方才瞧著李紋和李綺二位姑娘生得端正,性子又極是溫寧,便估摸著,正好替她們四人來牽個頭,老太太,眼下不到四十的正三品武將,可是不多見的。」
賈母尚還沒有發話,那頭的李紈嬸娘楊氏,卻是心頭火起,如不是因著初來乍到摸不著這裡的親戚關係,楊氏許是早就出言相拒了。
這時,楊氏抓信呂氏口中的語句,臉上堆著笑道:「謝謝這位太太的好意,不過我家的紋兒、綺兒不急,此番上京再慢慢尋找夫家也不遲的。」
「早年間,我曾撞見紋兒與綺兒私下閒聊過,她們二人皆是揚言,要尋找一位年齡相當的男子為夫婿,太太口中所言這兩位俊才,卻是比之我兩位女兒大上了一輪,怕是我家女兒,無福消受。」
呂氏眉頭一蹙,嘴角輕微上揚,詫道:「嬸嬸,你這話就不對,紋兒綺兒可見著年齡大了,你放眼整個京師,有幾家姑娘如她這般年齡,尚還待字閨中的?雖說那牛洪立和黎世宏年齡是大了點,但人家可是手握實權的京營將士,與一般小門小戶,可是不同。」
呂氏話落,王夫人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自家嫂嫂,往常她只覺嫂嫂這人不錯,今日一見,怎麼越是瞧不慣她的嘴面?
念及此,王夫人借著端茶的動作,望了一眼自家大姑娘,果不其然,另一頭的大姑娘,秀頸下已經浮現一絲緋紅。
很顯然,王夫人偷望呂氏及元春的目光,被落座在後面的王子騰,瞧了個清清楚楚。
王子騰心裡那個氣呀,如不是因著禮儀,他一早便開聲訓斥了,稍一斟酌,便開聲道:「好了,家裡的淳兒、渝兒的親事都還沒有著落,你卻替旁人著起急來了。」
呂氏聞言,隨即轉身朝自家老爺望去,頓時讓她瞥見老爺雙眸中蘊含的一絲怒意,同床共枕多年的她,豈有不明白老爺已是動了真怒。
呂氏雖是滿腦門問號,但她還是嚇得住了嘴,訕訕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湯以掩飾心中的尷尬。
正這時,樓下響起一陣婆子丫鬟的驚呼聲響。
這一突發驚變,頓時讓天香樓所有婦人,不免受到一絲驚嚇來。
更甚那膽小的婦人,已是嚇得花容失色。
惟有林黛玉、薛寶釵她們那一桌的姑娘們,卻是異常鎮定,主要是,她們相信玖大哥。
劉嬸兒不及多想,正準備下樓去瞧瞧動靜。
卻被一名神色匆匆的婆子迎了上來。
劉嬸兒與她說了幾句,頓時浮現一絲古怪之色,遂將她帶至老太太跟前。
「下面出什麼事了,怎地這般慌慌張張?成何體統?」這時,老太太榮國府一品誥命夫人的威儀,顯露出來。
那名婆子來不及請安,急聲道:「稟老太太,是繡衣衛將整個天香樓給圍了起來……」
說到這裡,那名婆子還偷偷打量一眼舅老爺那邊。
賈母見此,不耐煩地一拍椅扶,喝道:「直接說。」
婆子嚇得連忙轉過頭來,面向老太太連聲將話帶了出來。
「來人自稱繡衣衛北司指揮的人,他們要找舅老爺回繡衣衛衙門問話,說是京營奮武營的指揮使牛什麼的,還有一位黎指揮的,他們因犯事,已經被府里的玖大爺拿問下了獄。
眼下,這二人供出舅老爺來,說舅老爺正是他們背後的指使之人,繡衣衛提著明晃晃的大刀,氣勢洶洶地正等在下面,那領頭人說,請舅老爺自覺下去,省得他們衝上來摁人,不免驚了國公老夫人的尊駕。」
『哐當』兩聲響。
只見王夫人、呂氏手上端著的茶湯,應聲落地。